我叫林昭,职业是古物修复师。我的工作是与沉默了千百年的器物对话,
用最小的干预缝合它们被时间撕开的伤口,我习惯了安静,
习惯了在显微镜下与一粒尘埃耗上一整天。我的闺蜜江月,则是一个贩卖故事的人。
她自称是自由历史学者,终日埋首于各种早已蒙尘的故纸堆试图从神话传说的碎片里,
拼接出一个被遗忘的真实世界。她最痴迷的,是关于“昆仑仙宫”的一切。她说,
神话并非虚构,而是对一段过于辉煌、以至于后人无法理解的历史的拙劣模仿。她说,
西王母不是神,昆仑仙宫也不是仙境,而是一个真实存在过的地方,
一个掌握着长生秘密的史前文明。我一直把这当成她的浪漫幻想,直到三年前,
她连同她的幻想一起,从我的世界里消失了。没有争吵,没有预兆。
她最后发给我一张照片是她在雪山顶的***,笑得像太阳一样灿烂,
背后的天空蓝得像一块纯净的宝石。配文只有三个字:“我到了。”之后,音讯全无。
报警、寻人、动用所有关系,得到的结果和所有离奇失踪案一样,石沉大海。
警方推测她可能在登山途中遭遇了意外,但连一根属于她的登山杖都没找到。时间久了,
所有人都默认她已经死了。只有我不信。我守着她留下的那间小公寓,
里面堆满了各种古籍拓本和地图。三年来,我整理着她的遗物,
企图从那些被她画满了标记的《山海经》和《穆天子传》里,找到她消失的答案。
唯一的线索是她失踪后,我从她公寓门缝下捡到的一个快递。里面没有寄件人,
只有一个小小的、由不知名金属制成的三足鸟挂坠,
它触手冰凉却时常会发出一种极低频率的、仿佛来自地底深处的嗡鸣。江月研究过,三足鸟,
又名青鸟,是为西王母取食传信的信使。这个挂坠,成了我唯一的念想。
直到今天我沉寂了三年的邮箱里突然多出了一封匿名邮件。邮件里没有正文,只有一个附件。
我点开,是一张高精度的卫星地图,上面用红点标记了一个位置。是昆仑山脉深处,
一片从未被人类踏足的无人区。在看到地图的一瞬间,我胸口挂着的三足鳥掛墜,
突然劇烈地嗡鳴起來,溫度瞬間升高,變得滾燙。我死死地盯着屏幕,心脏狂跳。
一个念头疯长而出,几乎要冲破我的头颅。她还活着。她在等我。
前往昆仑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我几乎花光了所有的积蓄,委托了一家专业的户外探险俱乐部,
组建了一支小型的后援队。队长是个经验丰富的本地向导,名叫格桑,皮肤黝黑,话不多,
但眼神像鹰一样锐利。我们从格尔木出发,越野车在颠簸的路上行驶了两天,
才抵达了无人区的边缘,从这里开始,我们必须徒步。高原的空气稀薄而寒冷,
每呼吸一口都像在吞咽冰碴,我的体力在迅速消耗,全凭着一股执念在支撑。“林小姐,
”休息时,格桑递给我一壶热乎乎的酥油茶,“你到底要找什么?那个坐标,
在我们本地人的传说里,是‘神山’的禁区,活人进,死人出。”我握着滚烫的茶壶,
看着远处连绵不绝的雪峰,轻声说:“我找人。”格桑沉默了片刻,
说:“为了一个可能已经不在的人,值得吗?”“她是我唯一的家人。”我回答。
格桑不再多问,只是默默地帮我加固了背包的绑带。越往深处走,环境越是恶劣。
我们遭遇了暴风雪,能见度不足五米,好几次都差点掉进冰川的裂缝里。更诡异的是,
所有的电子设备都失灵了,指南针像疯了一样胡乱旋转,GPS更是彻底变成了一块废铁。
我们迷路了。在绝望的边缘,是胸口的那个三足鸟挂坠拯救了我们。
它持续不断地散发着热量,像一个微型的暖炉,驱散了刺骨的严寒。而它嗡鸣的方向,
则成了我们唯一的指引。我们跟着它,又走了整整一天。当风雪渐小,
眼前的景象让我和格桑都呆立在原地。我们面前,是一座巨大的,
仿佛被神明用利斧从山体中生生劈开的峡谷。而在峡谷的底部,
矗立着一座无法用语言形容的建筑。那不是任何人类文明已知的风格。它不像宫殿,
更像一只蛰伏的巨兽,主体由一种泛着金属光泽的黑色晶体构成,
表面上流动着无数银色的、如同电路板纹理的线条,在线条的交汇处,
有幽蓝色的光点在缓缓呼吸。整个建筑与山体浑然一体,仿佛是生长出来的,
而非建造出来的。它宏伟、静谧,带着一种超越时间的科技感和生命感。
“天……天神的发光帐篷……”格桑喃喃自语,眼神里充满了敬畏和恐惧,
“传说……是真的。”我却感觉不到丝毫恐惧,只有一种强烈的吸引力。
胸口的三足鸟挂坠前所未有地滚烫,嗡鸣声几乎连成了一条直线,催促着我靠近。
我们艰难地从陡峭的岩壁下到谷底。近看之下,那座建筑更加令人震撼。它的表面光滑如镜,
找不到任何门窗或缝隙。“我们……怎么进去?”我问自己。就在这时,
我手中的三足鸟挂D坠自行飞起,悬浮在我面前,投射出一道复杂的光影图案。
图案精准地印在黑色的晶体墙壁上,那些银色的线条瞬间被激活,跟随着图案的轨迹亮起。
下一秒我们面前的墙壁无声无息地向内收缩,形成一个散发着柔和白光的圆形通道。
格桑脸色发白,连连后退。“林小姐,我……我不能进去。这是神明的领地,
凡人闯入会遭到天谴的。”他从背包里拿出一个信号发射器,“我会在这里等你三天,
如果你不出来,我会启动它,把我们的位置发出去。这是我能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我回头看着他,郑重地点了点头:“谢谢你,格桑。”我深吸一口气,
独自走进了那条光的通道。通道的尽头,是一个让我毕生难忘的世界。
我以为里面会是冰冷的金属和机械,但我错了。
我仿佛走进了一个巨大的、自给自足的生态园,头顶不是岩石,
而是一种能模拟日夜交替的穹顶,此刻正散发着午后阳光般的温暖光芒。空气清新温暖,
充满了草木的芬芳,脚下是柔软的草地,远处有潺潺的溪流,
甚至还有一些我从未见过的、形态优美的动物在林间悠闲地漫步。它们看到我,
只是好奇地歪歪头,眼神里没有丝毫惧意。这里……就是江月说的“昆仑仙宫”?
这根本不是什么宫殿,这是一个藏在山体之中的……伊甸园。
我沿着一条由发光植物铺成的小径向前走,三足鸟挂坠在我前方不远处缓缓飞行,为我引路。
我穿过一片会唱歌的花海,绕过一个漂浮着发光水母的湖泊,
最终来到了一座巨大的穹顶建筑前。它像一个倒扣的琉璃碗,墙体是半透明的,
可以看到里面有无数星点在缓缓流动。大门为我而开。当我踏入其中,
我瞬间理解了江月对“神话是历史的拙劣模仿”的解读。这里像是一座图书馆,
又像是一座基因库。数以万计的、一人多高的透明晶体柱整齐地排列着,如同沉默的卫兵。
每一根晶体柱的内部,都封存着一样东西。有的是一颗种子,
有的是一段DNA序列的光影模型,有的则是一只栩栩如生、仿佛只是睡着了的动物。
从早已灭绝的剑齿虎,到一只最普通的蜜蜂,包罗万象。这是一个文明的终极备份,
一个星球的生命方舟。我被眼前的景象震撼得无以复加,只能麻木地跟着引路的三足鸟,
走向大殿的最深处。那里,是整个空间的中心。一棵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巨树,
从地面生长而出,贯穿了整个穹顶。它的枝干不是木质,而是由无数交织的光纤组成,
散发着柔和的生命光晕,
繁茂的“树冠”上结着一颗颗大小不一的、如同琥珀般的半透明果实。
而在其中最大的一颗“果实”里,我看到了我寻找了三年的人。江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