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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抹新绿,像是一根刺,扎破了笼罩着江悠悠的、密不透风的黑暗。

她的瞳孔骤然收缩,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猛地一缩。

幻觉?

一定是加班太久,眼睛都花了。

她晃了晃脑袋,试图将那不切实际的影像甩出去。

可当她再次凝神看去时,那点绿色依旧顽固地停留在枯黄的枝丫顶端,清晰得不容置疑。

它那么小,小得像一粒被碾碎的绿豆,却又蕴含着一种与周遭的死寂截然不同的、蓬勃的生命力。

江悠悠几乎是屏着呼吸,缓缓伸出手,按下了床头灯的开关。

“啪嗒。”

柔和的暖黄色光线倾泻而下,将小小的玻璃盒笼罩其中。

这下,她看得更清楚了。

那确实是一片新生的嫩芽。

在灯光下,它甚至泛着一层剔透的、水润的光泽,仿佛凝聚了世间所有的生机。

怎么可能?

江悠悠的脑子里一片空白。

昨晚她买下它的时候,亲眼确认过,这棵小树从根到梢,都透着一股行将就木的枯败。

别说发芽,就连树皮都干得起了皱。

可现在,仅仅过了一夜,它竟然……活了过来?

这违背了她二十多年来建立的所有常识。

一种混杂着惊奇与一丝莫名的畏惧的情绪,从心底缓缓升起。

她不受控制地伸出食指,想要去触碰那片不可思议的绿意。

指尖隔着玻璃,小心翼翼地靠近。

就在她的指腹即将贴上玻璃外壁的瞬间,她犹豫了。

万一……万一这只是个梦呢?

一碰就碎了怎么办?

这个荒唐的念头让她自己都觉得可笑,可那份迟疑却是真实的。

今天在公司里失去的,被窃走的,己经让她感到整个世界都充满了恶意和虚假。

她害怕这最后一点意外的慰藉,也会像泡沫一样消失。

最终,她的手指还是轻轻地落了下去。

预想中的冰冷触感没有传来。

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极其微弱的、几乎难以察觉的暖意,顺着指腹的皮肤,悄然渗入。

那暖意很淡,却温润,仿佛不是来自无机质的玻璃,而是来自……一个活物的体温。

江悠悠的指尖猛地一颤,像触了电一般,闪电般缩了回来。

她捂着胸口,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心跳,一下,又一下,撞击着肋骨,沉重而有力。

不是错觉。

那股暖意,虽然转瞬即逝,却真实地烙印在了她的感知里。

这个小小的玻璃盒里,到底藏着什么秘密?

这一夜,江悠悠失眠了。

她把那个微型景观放在枕边,开了最暗的一档夜灯,时不时就要侧过头去看一眼。

那片嫩芽,就在昏黄的光晕里,安静地舒展着,带着一种抚慰人心的力量。

白天的屈辱和愤怒,似乎被这不可思议的一幕冲淡了许多。

第二天,江悠悠顶着淡淡的黑眼圈来到公司。

办公区的气氛一如既往,键盘敲击声和打印机工作的声音交织在一起,构成社畜生活的背景音。

只是江悠悠觉得,一切都变了味。

那些平日里和她有说有笑的同事,今天似乎都在有意无意地回避她的目光。

偶尔视线交汇,对方也只是扯出一个尴尬的笑,然后迅速移开。

她明白,他们什么都知道。

他们见证了那场无声的掠夺,却选择了沉默。

或许是为了自保,或许是事不关己,但那份沉默本身,就是一种无形的孤立。

上午十点,李建国端着他的保温杯,春风满面地从办公室里走了出来。

他一眼就看到了江悠悠,还主动走了过来,亲切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悠悠啊,昨晚睡得怎么样?”

江悠悠捏紧了手里的鼠标,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凸起。

她抬起头,努力挤出一个僵硬的笑容:“还好,谢谢李总关心。”

“嗯,年轻人就是要有干劲。”

李建“国满意地点点头,然后话锋一转,“对了,我那个方案里,关于市场推广预算的部分,我觉得还可以再优化一下。

你经验少,可能考虑得不够周全。

下午你把相关的原始数据再整理一份给我,我来亲自调整。”

他的语气那么自然,那么理所当然,仿佛他真的是那个呕心沥血的策划者,而江悠悠,只是一个需要他提点的、粗心大意的下属。

“我那个方案……”这五个字,像一把淬了毒的钝刀,在她心口来回地割。

江悠悠的喉咙里像是堵了一团棉花,她张了张嘴,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反驳吗?

质问吗?

然后呢?

被他用一百种方式穿小鞋,最后在试用期结束时,以“能力不足”的理由被辞退?

她不能失去这份工作。

在这个偌大的城市里,房租、水电、一日三餐,每一样都像催命符一样追在她身后。

她没有任性的资本。

最终,所有的不甘和愤怒,都化作了唇边一声低不可闻的:“好的,李总。”

李建国满意地走了。

江悠悠看着他富态的背影,眼眶一阵阵地发酸。

她猛地低下头,死死盯着电脑屏幕,不让那点即将夺眶而出的湿意落下来。

她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认识到,职场不是学校,努力和才华,在权力和***面前,有时候一文不值。

一整天,她都像个没有灵魂的机器,机械地复制、粘贴、整理数据。

午饭也是随便叫了个外卖,在工位上胡乱扒拉了几口。

食物的味道,和嚼蜡没有任何区别。

只有在无人注意的间隙,她才会想起枕边那个小小的景观。

想起那片绿芽,和那一丝转瞬即逝的暖意。

那个小小的、不合常理的世界,成了她此刻唯一的避难所。

下班的***一响,江悠悠几乎是第一个冲出了办公室。

她一分钟都不想在这个令人窒息的地方多待。

挤上晚高峰的地铁,车厢里人贴着人,空气混浊又压抑。

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相似的疲惫。

江悠悠被挤在角落里,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城市灯火,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回家。

回到那个只属于她自己的,三十平米的小小空间。

回到那个,藏着一个秘密的玻璃盒旁边。

打开房门,她甚至来不及换鞋,就径首冲进了卧室。

灯光亮起。

床头柜上的微型景观,安然静立。

江悠悠的心跳莫名地快了起来,她凑过去,几乎把脸贴在了玻璃上。

那片嫩芽,似乎……似乎比早上出门时,又长大了一点点。

虽然极其细微,但那抹绿意,确实更加鲜亮,更加舒展了。

一种难以言喻的喜悦,像是细小的电流,瞬间传遍西肢百骸,驱散了积攒了一整天的阴霾。

她伸出手,再次触摸玻璃盒。

这一次,那股暖意比昨晚清晰了些许。

不再是若有若无,而是确实地、持续地从玻璃中渗透出来,温暖着她的指尖。

这奇异的现象,让她感到无比心安。

“喂,”她对着玻璃盒,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轻声说,“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啊?”

没有人回答她。

她却像是找到了一个可以倾诉的树洞,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我今天……过得糟透了。”

“我辛辛苦苦做了半个月的方案,被我的上司抢走了。

他当着所有人的面,说那是他熬了好几个通宵想出来的。

你说,怎么会有人这么不要脸呢?”

“同事们都知道真相,可是没有一个人站出来帮我说话。

他们都怕他。”

“我觉得自己就像个傻子,一个天大的傻子……”说着说着,她的声音带上了几分哽咽。

那些在公司里被强行压抑下去的委屈,此刻再也忍不住,化作滚烫的泪珠,顺着脸颊滑落。

一滴泪,砸在了玻璃盒的顶端,溅开一朵小小的水花。

就在这时,江悠悠感觉到,自己指尖下的那股暖意,似乎……波动了一下。

仿佛是在回应她的悲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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