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舒!
我回来了”祁年还未进门便出声喊道。
屋内的祁舒看着渐渐暗下的天色,心中本就忧虑哥哥为何还未归家,是不是在山中遇到了什么猛兽,或是在山林里受了伤。
心急如焚的她正要出门去寻,便听到门外自家兄长呼唤自己的声音,便起身跑向门外。
跑到院中的祁舒,看到兄长满头大汗的向院中走来,便知是怕自己担心,所以不知从何处一路跑回家中的。
虽然天色己经暗淡,但祁舒还是一眼就看到了哥哥满身的划痕还有衣服上许多的破洞,虽然哥哥从不让她做那些粗活,但祁舒也明白哥哥想来在山里也没少跌倒摔伤。
想到这里今年才十一岁的小舒,便红了眼,哽咽开口道“哥哥这身伤是在林子里摔得?
疼不疼?”
看着自家妹妹这般模样,祁年故作轻松的活动一下自己的手臂,对妹妹说道“无碍,只是看着有些疼,其实没什么大碍,小舒不用担心。”
说罢便放下怀中周先生给的菜蔬,走上前去想要给妹妹擦去眼角的泪花,但手伸到脸前好似又想起了什么,便楞在了半空。
红着眼的祁舒看着兄长这样,心中了然,眼泪便要奔涌而出,但想到哥哥这般模样便忍了回去,自己用白皙的手抹了一下脸颊,才问起哥哥放在脚旁的菜来。
“哪个婶婶给的?”
祁舒看着萝卜问道。
祁年见此,便收回手臂应道:“周先生送的学堂那位周先生吗?”
祁年闻言便把给周先生送柴的事情给妹妹说了一遍,说罢便对妹妹说道:“今晚我们吃萝卜可好?”
“兄长决定便是”祁年弯腰捡起地上的菜,两人说着走向屋中,准备晚饭去了。
祁舒看着哥哥在厨房烧火炒菜的身影,便没由的心疼哥哥,她常常觉得是自己拖累了兄长。
自己不会缝补更不会烧火做饭,兄长也从不教她这些,也不忍让她做这些活。
所以兄妹两个虽是一母同胞,却一个白皙可爱,一个略显“粗糙”与农家汉子别无二致。
小祁舒心疼兄长的同时,又不免心安,她不论遇到什么,只要看见兄长在,便心安。
院中小舒正出神的想着,而灶台旁忙碌的祁年,时不时还会朝妹妹看上一眼,见其出神便没有打扰。
虽然二人穿着都是麻布衣衫,但祁舒身上的衣服并无多少补丁,一看便知更新一些。
而祁年身上的衣物颜色深浅不一,若是进了城怕是跟路边乞儿并无太多的差异。
两人的父亲和宁八年,朝廷征发徭役去修筑河堤时,被呼啸的浪头卷走了之后便再也没了消息,官府说死了,给了兄妹两人五两银子的抚恤,便再也没了下文。
好像那个人从未来过这世间一样,也好像一条人命便只值五两银子而己。
自那年起,两人便相依为命了起来。
“菜来喽~”不知不觉间祁年便做好了饭菜,端向院中的小桌上。
祁舒闻言也回过神来,看着兄长端着小菜盆走来。
祁年放下菜盆和碗里的饼子,便见妹妹伸手去拿,拿起筷子就打了那只白色的小手一下,说道:“可曾洗过手了?”
被打的祁舒,夸张的痛呼一声,揉着被打的手背,娇喊道:“哎呀~洗过了,哥哥真是啰嗦。”
听闻此言,祁年便拿起碗筷递给妹妹,两人便在院中吃起饭来,虽然夜色己黑,但月华明亮照人,倒也看得清楚。
蜡烛是富贵人家才用的事物,普通人家是舍不得拿来照明的,在这些个村落里,夜里燃油灯的人家也是不多的,所幸月光也够明亮,晚上外面像是铺了一层银霜一般。
“好吃吗?”
“哥哥做的,自是好吃的。”
过了不久两人便放下碗筷,坐在院中看月亮。
没过多久,虫鸣阵阵的月夜,飘来一句“哥哥,你再给我讲一讲阿娘吧,我怕忘了她。”
听到身旁这句略显失身的话语,祈年的身躯微微一紧,便缓缓开口道:“好阿娘是一个脾气很好很好的人,也很漂亮,比你还要漂亮一些,以前那些婆婆都说父亲福气好才娶得阿娘。
我记得你刚刚会跑那会儿,追着家中的老母鸡,说要给它换件衣裳,老母鸡被你追的咯咯乱叫,满院扑腾乱飞。”
说到这里祁年无奈的看向祁舒,眼神里没有满眼全是溺爱。
祁舒听完也不羞,只是咯咯一笑,仿佛她记得那段时光一样。
“阿娘,出来看见这般模样,便问你做些什么,那时的你说话都说不利索,奶里奶气的说要给鸡换身衣裳,给阿娘弄得哭笑不得。”
说完祁年便再度转头望向妹妹,不曾想这丫头不知什么时候便趴在小桌上睡着了,嘴边还流着一些口水。
祁年摇摇头,便抱着这丫头回她屋里去,放在床上给她盖上被子,便走了出去。
出来的祁年坐在院中,便自顾自的继续讲起了回忆,从祁舒与阿娘讲到了自己与阿娘。
何止祁舒怕忘了阿娘,祁年自己也怕记不起阿娘来,所以他每隔一段时间便坐在这里讲这些幼时的故事,不知是讲给自己听还是讲给己故的母亲,想让她知道自己把妹妹照顾的很好。
总之许多个这样的晚上除了祁年自己,估计便只有虫鸟与天上的月亮在听他这讲了不知多少遍的故事吧。
他害怕自己忘了那个温柔贤惠的女人,便不会再有人记得她了。
就像那个男人一样,好像没多少人记得他来过这世间一趟一样。
两人的母亲在和宁元年,便重病亡故了,当时祁年的父亲想遍了办法也没能治好祁年的母亲。
但贫苦的普通百姓能有什么办法呢,无非是花光了家中的积蓄,甚至卖了一部分的田地来治病。
若非母亲拦着父亲怕是要卖尽田产来为母亲求医,母亲那时告诉父亲自己是己经半步走上黄泉路了,可两个孩子还要吃饭,卖光了田地两个孩子怎么办。
那一日那个男人像个孩子一样嚎啕大哭,说自己无能救不了她。
那个女人好似看淡了生死,仿佛即将逝去的不是她而是那个男人一样宽慰着他。
自那日之后没过多少时日,那个女人便再也没有睁开过自己的眼睛,像是做了一个不愿醒来的好梦一样,沉沉的睡去了,只是再也没有醒来。
那时的祁年才五岁,小祁舒还没满两岁。
年幼的孩子总是充满童真,也不知什么是阴阳两隔,生离死别只知道父亲把母亲装进了一个大大的长“盒子”。
几个人把盒子抬了出去,便没有抬回来了。
祁年问回来了父亲,母亲去哪里了,回来的男人,蹲下身子抱着小祁年温柔的说道:“你阿娘去了一个很远的地方,你要好好吃饭等阿娘回来,好吗?”
小祁年闻言重重点头应道:“好!”
男人当时没再说话,只是摸着小祁年的头,看着某个方向沉默不语,而那个方向的某片山林里有着一座不是很大的新坟...现在祁年己经长大了,再也不是那个懵懂的孩子了,他知道阿娘不会再回来了,也知道阿娘己经死了,祁年八岁开始每逢清明他父亲都会带着他给母亲磕头,好像在跟女人说,看我没有食言,我把孩子照顾的很好,你不用担心。
每次磕完头他都会让小祁年先回家去,等小祁年走后,便一个人躺在旁边,没有失声痛哭也没有喃喃自语,只有沉默。
女人死前都在宽慰这个男人,不要过度悲伤要看开一些,好像要死的是男人一样。
是啊,对真心相爱相濡以沫了许久的人来说,要死的那人当然知道剩下活着的那个是多么痛苦的一件事。
所以她在迷离之际看向男人的目光里没有爱意,只有满满的愧疚...院中讲完故事的祁年擦了一下脸上不知何时留下的眼泪,把锅碗洗了便也回房屋去了。
而灶台对面的那间屋子,两兄妹虽然经常打扫却从未住过,仿佛那个三年前离开家的男人会在某个晚上悄悄回到他的屋里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