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主任推开门,教室里的喧闹声像潮水一样涌出来,又在她踏入的瞬间戛然而止。
“这是新转来的沈昭同学。
“班主任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沈昭微微低头,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越过前排学生的肩膀,落在了靠窗倒数第二排的男生身上。
他正支着下巴看向窗外,阳光斜斜地穿过玻璃,在他侧脸投下细碎的光斑。
黑色短发下露出一截白皙的后颈,校服领口微敞,锁骨处挂着一枚极细的银色链坠,在光线里轻轻晃动。
似乎是察觉到视线,他突然转过头。
沈昭呼吸一滞。
他的眼睛在阳光下呈现出一种近乎透明的琥珀色,睫毛在眼尾微微下垂,右眼下方有一颗几乎不可见的小痣。
视线相撞的瞬间,他挑了挑眉,嘴角勾起一个极浅的弧度,像是早就知道她会看过来。
“沈昭同学?
“班主任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你的座位在那边。
“她顺着老师指的方向看去——正好是那个男生的斜后方。
下课铃响,前排的男生转过身,修长的手指在她桌面上敲了敲。
“江临。
“他声音很淡,却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沈昭握笔的手紧了紧,笔尖在笔记本上洇出一个小小的墨点。
“沈昭。
“她轻声回答,目光却不自觉地落在他虎口处的那道疤痕上——月牙形状,边缘己经泛白,像是很久以前留下的。
江临顺着她的视线看去,突然抬起手,将那道伤疤完整地暴露在她眼前。
“小时候做实验烫的。
“他语气随意,却故意晃了晃手腕,“怎么,你也玩化学试剂?
“沈昭摇头,却注意到他腕上那块黑色机械表的表盘——边缘刻着一圈极小的数字,看起来像是某种物理常数。
午休时间,沈昭坐在食堂角落,吃着奶奶给自己做的核桃酥,是上次考完试后带回去,奶奶自己研究的,不会那么甜。
“你也爱吃核桃酥呀。”
熟悉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江临端着餐盘站在她的面前,目光落在她手中的点心上。
沈昭一怔“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也喜欢”他在她对面坐下来,从口袋里拿出一块带有徐记包装的核桃酥,沈昭的是奶奶用布包好的“不过你的看起来更好吃点。”
沈昭错愕“这是我奶奶做的,之前带回家的奶奶觉得太甜了,做的时候少放了糖。”
说着低头从包里拿出被包的方方正正核桃酥,沈昭解开一层又一层的布,拿出一块递给江临“要吃吗?”
害怕江临嫌弃家里带来的脏,沈昭又补了一句“很干净的,奶奶包的很好。”
江临的视线落在了对面少女递过来的核桃酥上,那块点心被包裹在素净的印花纸里,边缘干净利落,像她的人一样,没有多余的枝蔓。
他刚才那句你的看起来更好吃也并非客套,而是基于对事物惯常的、近乎苛刻的观察得出的结论——色泽更自然金黄,油脂浸润的痕迹更均匀,显然火候控制得更好。
他伸手接过,刻意避开了她捏着点心的指尖。
那手指纤细,指甲修剪得圆润整齐,透着健康的淡粉色,没有涂任何东西,和他见过的许多女生不同。
她的动作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珍视,仿佛递过来的不是一块点心,而是什么易碎的精密仪器。
沈瑶正安静地看着他,眼神专注,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像在等待实验结果揭晓。
午后的阳光斜斜地穿过食堂的窗户,恰好勾勒出她半边侧脸的轮廓。
她的皮肤很白,是那种透着健康血色的润白,在光线下几乎能看到细微的绒毛。
鼻梁秀挺,唇色是自然的淡粉,此刻因为期待而微微抿着。
最吸引他的是那双眼睛,瞳仁是清澈的琥珀色,眼神干净得像实验室里蒸馏过三次的水,里面清晰地映着他此刻的身影,没有试探,没有算计,只有单纯的、等待反馈的认真。
他咬了一小口。
酥皮的碎裂感恰到好处,甜度被精准地压制在愉悦而不腻味的阈值之下,核桃的焦香被完全激发出来,与黄油的醇厚完美融合。
确实很好。
比他自己口袋里那块工业流水线上出来的、甜得发齁的所谓“特产”强太多。
这种对细节的掌控和对“过量”的规避,莫名地符合他的审美。
“糖少,核桃香更明显。
不错。”
他给出了评价,这是他能表达的最高程度的赞许。
他看到那双琥珀色的眼睛亮了一下,随即唇角弯起一个极浅的弧度,像平静湖面投入一颗小石子荡开的涟漪,转瞬即逝,却真实存在。
那笑容很干净,带着点被认可的腼腆,没有夸张的欣喜,和他见过的许多笑容都不一样。
她说:“嗯,奶奶怕太甜。”
声音也是清清淡淡的。
他不动声色地将剩下的点心吃完,动作保持着惯有的条理和距离感。
纸巾仔细擦过指尖,抹去任何可能残留的碎屑。
他的目光看似随意地扫过桌上摊开的纸包,里面还有几块同样的核桃酥。
它们被叠放得整整齐齐,包裹的印花纸边角对得一丝不苟,透露出主人严谨细致的习惯。
“下次带,可以提前说一声。”
这句话几乎是脱口而出,带着他一贯的、仿佛在陈述客观需求的语气。
他指尖下意识地摩挲着自己那块涂色包装纸的边缘,那圈刻着的物理常数触感清晰。
为什么要提前说?
为了确保能吃到?
这个念头让他自己都觉得有些荒谬。
他迅速在心底找到一个更符合逻辑也更“安全”的解释,声音低沉地补充:“…免得浪费家里的。”
仿佛这只是基于资源合理配置的考量。
阳光在她低垂的眼睫上跳跃,投下小片扇形的阴影。
她安静地坐着,像一幅构图精准、色调柔和的静物画。
江临移开目光,看向窗外喧嚣的操场。
空气里核桃酥的甜香似乎还未散尽,但他更清晰地感知到的,是刚才那双琥珀色眼眸里纯粹的专注,和那抹转瞬即逝的、干净的浅笑。
一种陌生的、细微的波动,像精密仪器内部一个微小的齿轮发生了意料之外的啮合,在他一贯冷静自持的心湖深处,激起了几乎难以察觉的涟漪。
他收回目光,端起餐盘,语气恢复了惯常的疏淡:“走了。”
沈昭看着江临的背影回想着,她和他的爱好不仅仅只有物理题了。
市二中午休是可以回宿舍休息的,沈昭想着也匆匆收拾好,起身离开食堂了。
推开307宿舍的门,午后的阳光正慷慨地铺洒在干净的地板上。
沈昭的床铺和书桌己经收拾妥当——被褥是奶奶亲手缝制的蓝印花布,书本按照大小厚薄整齐地码在桌角,那只装着核桃酥的布袋小心地挂在椅背。
显然,在上午正式踏入教室前,她就己经安顿好了自己在这个新环境的一切。
“哇!
你就是新来的转学生吧?
动作好快!”
一个扎着蓬松丸子头、笑容像小太阳的女生(林晓晓)从上铺探出脑袋,声音清脆,“我叫林晓晓!
欢迎入住307!”
“欢迎。”
靠门书桌前,一个留着利落短发、戴着细边黑框眼镜的女生(陈薇)从厚厚的习题册里抬起头,推了推眼镜,笑容温和,“我是陈薇。”
靠近阳台的床位,一个长发披肩、气质清冷的女生(苏晴)合上手中看了一半的《时间简史》,朝沈昭点了点头,声音平静:“苏晴。”
“你们好,我是沈昭。”
沈昭回以微笑,走到自己靠窗的书桌前坐下,拿出水杯。
“沈昭…沈昭…”林晓晓嘴里念叨着,忽然眼睛一亮,从床上麻利地爬下来,凑到沈昭桌边,“啊!
我想起来了!
你是不是那个…那个在省物理竞赛拿了第一的沈昭?
刚从县一中转来的?”
沈昭有些意外地点点头:“嗯,是的。”
“真的是你!”
陈薇也放下笔,转过身,镜片后的眼睛闪着光,带着由衷的佩服,“太厉害了!
省一等奖!
还是并列第一!
我们学校都传遍了!”
“并列第一?”
沈昭握着水杯的手微微一顿。
“对呀!”
林晓晓抢着回答,八卦的热情瞬间点燃,“另一个就是我们班的江临!
江临!
你肯定见过他了,就坐在你前面那个!”
她边说边比划着江临的位置。
苏晴也难得地加入了对话,语气带着一丝了然和微妙的感慨:“嗯,江临。
他高一就拿了省一,这次算是卫冕成功。
不过,能和他并列,你是第一个。”
她目光落在沈昭身上,带着一丝探究,“学校公告栏的光荣榜,你俩的名字和照片排在一起,下面印着大大的‘并列第一’西个字,想不引人注意都难。”
“江临…”沈昭下意识地念出这个名字。
原来那个有着琥珀色眼睛、虎口带着月牙疤、带着若有若无笑意问她“你也玩化学试剂?”
的男生,叫江临。
这个名字似乎带着一种无形的重量。
“就是他!”
林晓晓用力点头,化身校园百事通,“江临可是我们附中的传奇人物!
学神中的学神,颜值天花板,还是物理竞赛队的王牌!
就是吧…”她故意压低声音,做了个夸张的“冻僵”表情,“人是真高冷!
像座移动的冰山!
对谁都惜字如金,气场两米八,别说女生了,男生跟他搭话都得掂量掂量。”
陈薇点头补充,语气更实际:“他的实力确实毋庸置疑,听说己经被顶尖大学盯上了。
这次竞赛队重组,他肯定是队长。
你和他并列第一,大家对你都好奇得不得了,没想到你首接转来我们班,还成了他后桌!”
她的语气里充满了“近水楼台”的兴奋。
苏晴看着沈昭安静聆听的样子,轻轻加了一句,目光带着点深意:“今天在教室,他主动跟你说话了吧?
这在他身上,可太少见了。”
这句话像一颗小石子,轻轻投入沈昭的心湖,漾开一圈涟漪。
沈昭听着室友们你一言我一语地勾勒着江临的形象——强大、耀眼、遥不可及又带着生人勿近的冰冷。
这与她短暂接触中感受到的那一丝探究、那抹若有似无的笑意、甚至那故意晃给她看的伤疤,似乎构成了一种奇异的矛盾。
她低头,手指无意识地抚过椅背上那个装着核桃酥的布袋,粗糙的麻布触感带来一丝熟悉的心安。
省物理竞赛,并列第一…原来,在她踏入这个教室、甚至在他主动报出名字之前,他们的名字就己经以这种最公开、最荣耀的方式,被紧紧地联系在一起,贴在了所有人目光聚焦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