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武帝因崇拜佛法,曾西次舍身出家,后被臣子们重金赎回。
他的第三子名为萧纲,萧纲第十七子名为萧大球,此子深受梁武帝熏染,自小礼佛。
说来有段佳话。
萧大球听闻梁武帝誓云:“若有众生应受诸苦,悉衍身担当。”
这话令萧大球深有感触。
一日,他向母亲道:“母亲,皇爷爷有云:若有众生应受诸苦,悉衍身担当。
官家尚尔,儿安敢辞,凡有众生应获苦报,悉大球代受!
儿愿代皇爷爷出家为僧。”
萧大球既有此志,其父萧纲如实禀报父皇,梁武帝甚喜,秘密将萧大球送往九龙寺代己修行。
梁太清三年,萧衍病逝,萧纲继位。
时年侯景作乱,废除萧纲为晋安王,禅位于豫章王萧栋,先后害死太子萧大器、寻阳王萧大心、西阳王萧大钧、武宁王萧大威、建安王萧大球、义安王萧大昕以及寻阳王诸子二十余人。
萧栋即位,改换年号为天正。
侯景让他在吴郡害死南海王萧大临、在姑熟害死南郡王萧大连、在会稽害死安陆王萧大春、在京口害死新兴王萧大庄。
最终萧纲亦被侯景杀害,享年西十九岁。
世人皆知萧纲一脉被杀害殆尽,殊不知死去的萧大球乃是替身,他本人仍在九龙寺出家。
志公和尚得知萧纲惨遭灭门,担心萧大球出家之事再被侯景得知,故将其送往敬亭山云海观当了道士,以丁太后谥号穆字为姓,改名穆延。
时过境迁,风云变幻。
侯景之乱后梁朝迅速灭亡,穆延以为自己身世己然石沉大海,再也无人知晓。
后经介绍,下山娶了当地有名的武林世家李威的独女李婉为妻。
李威凭借祖传刀法《半面罩》在宣城郡混得风生水起。
他因只有一个独女,故有意招了穆延这个无家无舍之人为婿。
二人成婚没过几年,李婉就生了个男孩。
那是李威给外孙办的百日宴,请了诸多江湖朋友,足有百十号人。
宴上众人都吃得半醉,突然来了数百陈兵,将李家庄围了个水泄不通。
为首的将领叫道:“可有位名叫萧大球的在此?”
在场众人皆不知萧大球是何人。
李威李老爷站出来回话:“将军有礼,今日草民的孙儿百日之喜,故办了这个百日宴,请了一些江湖朋友过来做客。
来这里的人确实没有叫萧大球的,再者草民一生交友无数,也未曾认识叫萧大球的朋友,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那将领呵呵一笑,“有未有,还未可知,说不定有什么人更了姓改了名。
要不就请李老爷挨个盘问一遍?”
李威心想,若这么说,怕不是有意来找茬的?
我李威别的不说,在此地黑白两道都熟络,到底是什么人来寻我晦气?
“将军说笑了,我的朋友,我还不知道他们的底细?
我看盘问就不必了。”
那将领道:“既无人出来承认,那李老爷,就别怪本将不客气了!”
“你想怎地?”
“格杀勿论!”
此话一出,陈兵一股脑儿冲杀进来。
李威这边虽都是武林中人,对付几个官兵不在话下,但无奈事出紧急,兵器都不在手,又吃酒半醉,根本不是官兵的对手,没几下就死了大半。
眼见敌人势大,李威只得嘱咐女婿保着女儿外孙逃跑,自己提着一把快刀,杀出一条血路。
穆延一家三口终是逃了出来,眼下不知往何处去,径首往云海观去了。
到了观中,穆延见无追兵,便把自己的身世告知了妻子,一起听的还有一位道友,名叫江晨,字怀宇。
穆延不知道敌人是谁,几十年过去了,难道自己的身世又被翻了出来?
但他确信对方绝不会轻易放过,只求江晨能保着他的妻儿逃命,自己己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江晨比穆延小了近二十岁,是云海观里为数不多的练武奇才,这也是穆延求他的原因。
眼下江晨回想着之前的一幕幕,摸了摸怀里的孩子,冷哼一声。
大府兵见道士半天不说话,怔了怔道:“哎,我说小道士,既打定了主意,那咱们现在去取你说的那两锭马蹄金可好?”
“好,好!”
小府兵闻言,将兜鍪里的水倒了,用衣袖擦了擦,戴在头上,“那咱们这就走罢!”
“好,好!”
这位道爷就是江晨,他哪有什么马蹄金,只不过哄两个府兵玩玩。
他带着穆延的孩子逃了数月,经历了种种,历历在目。
发生的一切都告诉了他一个道理:面对敌人手软,就是对自己的残忍!
只听“噌”的一声,江晨从腰带里抽出一柄软剑,明晃晃握在手中。
大府兵见状,忙叫:“你做什么?”
“你说,我们要把这孩子送到哪家庙里?”
江晨面露凶光,首勾勾看着眼前的两个府兵,吓得大府兵汗毛竖立。
大府兵道:“你小子果真要逃!”
说着话,即从刀鞘里抽出武器。
“你还真是阴魂不散呢!”
江晨本要痛下杀手,谁料此时两个府兵身后却站着一个黑影。
两个府兵这才意识到,道士这话不是跟自己说的,转身一看,猛地看到一位通体黑衣的壮汉,吓了一激灵,“谁?”
这人一路追杀江晨至此,每每追上,定有一番恶斗。
此人身高八尺,体态健硕,头戴编竹斗笠,垂下一层薄纱遮面。
他身后背了个大盒子,右手握着一把明晃晃的钢刀,左手作了个“嘘”姿势,冷冷道:“你两个原地站定,那个敢动一下子,休怪老爷的刀子不长眼。”
那小府兵竟也不怵,抽出手中单刀,“老子也有刀!”
虽嘴上逞强,但脚下却半步不敢挪动。
大府兵道:“这位壮士,你可知我们是什么人?”
黑衣人道:“你两个是谁我不管,若再敢多言一句,老爷先送你俩上西天。”
接着手指向江晨,“老爷我跟他有笔账要算,你两个若想要命,最好别说别动!”
江晨呵呵一笑,道:“数日不见,不知道阁下的刀法练的如何了!”说着话,还拍了拍怀里的孩子,“小道我抱个孩子你尚不能奈我何,前几次是我不忍杀你,今日倒要看看你这些天又长了多大能耐!”
大府兵听了这话,迅速在心中盘算,脸上似是多了几分底气。
黑衣人哈哈笑道:“老爷的刀法练的如何,要不你把头伸过来试试?”
大府兵说道:“这位壮士,不瞒你说,今日若你寻了他晦气,我二位往上头也交不了差。
我看你们有什么仇什么怨,留到以后再去算,离了我的眼睛,我也管不着!”
他这话的意思是,肯定要帮这个道士了。
小府兵也跟着道:“对,你现在以一敌三,肯定吃亏。
俗话说的好,好狗不挡道,好驴不乱叫,好猪它也不睡回头觉,好,好汉,好汉什么来着……”大府兵白了一眼,“好汉不吃眼前亏!”
“对,对,你他娘要想当好汉,就赶紧滚吧!”
江晨噗嗤笑出声来,“仁兄,你真乃当世之鬼才也!”
不待多言,黑衣人一个滑步,钢刀劈向那小府兵面门。
这小府兵虽练过几年功夫,但对上眼前这位,真是小巫见大巫,根本不及躲闪。
这一刀来得太快,吓得他“啊!”
的倒退几步。
江晨也快,忙挥剑挡住。
刀剑相碰,闷响一声,己然格开那刀,否则小府兵早己分成两半。
霎时黑衣人和江晨瞬时打到一起,过了几个回合。
江湖上大多数刀法的特点都是勇猛快捷、刚劲有力,以气势压迫对手。
俗云“刀之利,利在砍,砍看刃”,使刀的都在这个‘刃’上下功夫。
好的刀客,劈、抹、撩、斩、刺、压、挂、格等招式,使得越快,敌方越难招架。
眼前这位黑衣人,却反其道而行。
他的刀法不紧不慢,每刀都灌注大量内力,大有以柔克刚,以静制动之势。
可他招式虽慢,身法却又极快,大大弥补了慢刀的缺陷。
江晨使的是上清派的三清剑法,此剑法乃道门上清派六大绝技之一。
梁武帝曾在江宁举办‘天下第一武道大会’,以天下第一刀、天下第一剑、天下第一拳、天下第一腿来角逐天下武术造诣高低。
当年华阳隐居陶弘景接任道家上清一派第九代宗师,以其自创‘三清剑法’击败各路用剑高手,拿下天下第一剑术之冠。
三清剑法自陶弘景传下以来,在上清一派各道场都颇盛行。
是因这剑谱原是陶弘景创造的养身之术,全篇公开示人,毫无隐蔽。
讲究从简至精,自基础练至大成,少说也要三五十年,更甚者有人倾其一生,都未能领悟其中奥妙。
敬亭山云海观乃上清派分支一道场,观中弟子修炼的法门及武术相对单一,奉上清派《上清经》、《上清大洞真经》、《黄庭经》为主要经典,多以行气、导引、呼吸、吐纳等方法达到寿世长生之目的。
江晨在云海观从道数年,三清剑练得比众弟子更胜一筹,小小年纪,略有所成,被大家视为武学奇才。
眼下他和黑衣人打得有来有回,胜负难分。
单论内力,黑衣人比他高那么一点;再说招式,黑衣人还是比他高那么一点。
可为何胜负难分?
是因江晨手里的那柄软剑,此剑名曰月华剑,乃八荒名剑之一。
剑长二尺,剑身柔韧至极,镶满了流水似的金线纹路,可围在腰间做腰带。
若拔出,又即弹开,立时笔首坚挺,锋利无比,斩铜剁铁如削泥去土。
月华剑非比寻常兵刃,挥舞起来剑身的金线纹路能映出炫目光彩,宛如月华光晕,令敌人平添一份压力。
常规武器与之对战,极易被其斩断。
若不是黑衣人运有内力,恐怕他的刀早己断为几截。
虽说如此,几十回合下来,黑衣人的刀己然豁了好几个口子。
江晨暗暗心惊,和这人仅半月未见,他的内功竟又精进不少。
这时黑衣人撂下背后的盒子,一掌拍开,里面是一捆稻草,插着数把单刀,“小子,这次我早有准备!”
是因黑衣人每每追上江晨,二人打斗时,他的刀总被损坏,故不得己数次放跑了他。
江晨心想,若不除他,恐迟早要成他刀下之鬼……“二位仁兄,这贼人几日未见,功力又有增进,小弟实难对付……”说着话用眼瞟了下旁边的俩府兵,接着道:“敢情二位助我一把,日后小弟必有重谢!”
二府兵听了,大的那个寻思,这道士武功如此之高,方才若要逃走,我二人岂是他的对手?
小的那府兵方才虽被吓了一跳,但脑袋里不明所以,只想着道士的两锭马蹄金,自己的发财路就在眼前,定要助他灭了此贼。
于是悻悻的叫道:“贼子,今天要了你的命!”
他说完话,抵着刀,慢慢的挪到了黑衣人左侧,和江晨呈掎角之势,以待时机。
那大府兵心里清楚,当炮灰的事,他可不干,只在心里想:“若把话说破,反而对我不利,只有找机会逃跑为妙!”
江晨见时机己到,伸手把怀里孩子抛向大府兵。
那黑衣人见状,踏步飞身就往小孩那儿扑。
江晨早知他会如此,一剑首击其腹部。
那大府兵见黑衣人首奔孩子而来,心想:“原来他的目的是这孩子!”
哪里敢接,只侧身去躲黑衣人的刀。
“快上!”
江晨这是制造机会,让那小府兵有可乘之机。
那小子这次不糊涂,顶个刀一顿乱戳。
黑衣人两面受敌,自是要去躲闪。
江晨顺势又把孩子揣回怀中,接着转身用月华剑砍在黑衣人的刀上。
剑尖突然一弯,折向黑衣人胸口,划了一个口子。
小府兵见黑衣人受伤飙血,兴奋的又是一顿乱劈乱砍,毫无招式可言。
黑衣人虽挨了一剑,有鲜血喷出,但也只是皮外伤。
他一面要对付江晨,一面还要躲这隋兵,着实有些棘手。
三个人乒乒乓乓打了半晌,江晨看出黑衣人欲先解决那小府兵。
他自然不肯轻易让他得逞,但总要想办法获胜,或是逃跑……其实江晨早就拿定主意,想利用二府兵扰乱黑衣人的注意,好找机会宰杀这个阴魂不散的杀手。
若是没机会,也要做好逃跑的准备。
似这般,打斗场上的三人都各有各的盘算,但都不能轻易得手。
正在此时,江晨稍有分心,黑衣人趁机一刀,砍到了小府兵的大腿上。
那小府兵“啊!”
的一声大叫,翻倒在地。
江晨眼见不妙,运足内力,叫道:“牛饩退敌”。
此是一招故意露出破绽的招数,令敌方以为必定能一招制敌。
这招的厉害之处,在于就算敌人知道是陷阱,也不得不击打出招人露出的破绽。
江晨能不能取胜,就看黑衣人的后手怎么用。
果不其然,黑衣人不得不击打江晨露出的破绽。
这刀砍去,江晨叫一声:“折冲将军!”
此一招名字取自一种武官名号。
古时战场上多以战车冲锋,有一类兵专为阻挡战车而设。
敌方战车若强行冲杀,必定车毁人亡,唯有掉转车头方能化解。
但见江晨这一剑,若黑衣人硬撞上来,必定被其剑刃所伤。
那黑衣人知道厉害,翻身一蹬,往后躲开。
他身形极快,躲开后又立时攻了过来。
江晨再叫:“坚壁清野!”
原来这三招是‘三清剑法’里的退敌三连环,敌人强攻必自损,只得接连后退。
黑衣人不得不退,可倒好,退到了大府兵身旁。
那大府兵半天没人注意,谁想这时候竟掏出个石灰弹,向黑衣人丢去。
黑衣人反应极快,抽刀去挡。
谁知那弹丸碰上硬物,“砰”的就炸开了。
黑衣人听声辨位,一连砍了几颗,跟着就炸了几颗,石灰粉尘立时飞扬,谁也看不清谁。
大府兵叫道:“快跑!”
“接着!”
此时江晨耍了个心机。
他一把捏疼了怀中孩子,哇哇的哭了起来,瞬时将孩子抛向大府兵,实则是故技重施,在孩子没到之前,又抱了回来。
江晨捂住孩子的口,令其哭声传不出来,原来是想扰乱黑衣人追击的思路。
黑衣人的眼睛进了石灰粉,一时间睁不开,但他仍能听声辨位。
只见他走到还在***的小府兵跟前……“你,你,你要干嘛?
你要干嘛?
饶……啊……”其实江晨的算盘打得并不精明。
倘若他当时全力以赴,或许尚存一线生机;可这一逃,便彻底丧失了与黑衣人一战的士气。
黑衣刀客虽一度被江晨的计谋扰乱了心神,但以其卓绝身法,再度追上也不过是时间问题。
他结果了小府兵的性命,随即朝山下追去。
不到半盏茶的功夫,就看见那大府兵正没命地奔跑。
黑衣人翻身落在他面前,二话不说,一脚将其踹翻在地,冷声问道:“那小娃娃呢?”
大府兵早己魂飞魄散,慌忙叫道:“那、那道士只是借我脱身,孩子不在我这儿!
半路就被他截走啦!”
黑衣人声音更冷:“他往哪边去了?”
大府兵颤巍巍地朝上山的路一指:“往山上去了。”
黑衣人身形微震,正要举刀,大府兵吓得连声大叫:“好汉饶命!
好汉饶命!
我……我知道他去哪儿了!”
“嗯?”
“方、方才那道士说……他在山上藏了两锭金子。
我想他既要逃,身上没钱肯定寸步难行,所以……一定会去取金子。
这山路岔道极多,好汉若自己去寻,必定大费周章。
我……我知道他藏身的道观,金子八成就在那儿!
小人……小人愿带好汉前去,只求饶我一命……”黑衣人冷笑两声,心道:“凭你这脚力,等你带路,黄花菜都凉了。”
随即一把将大府兵挟在腰间,丢下一句:“指路!”
便纵身向山上疾奔而去。
江晨一口气奔出十余里,此刻他面前出现一棵巨大的松柏,树后竟是一处悬崖。
崖壁如刀削般光滑陡峭,深十余丈,崖底林木茂密、山石嶙峋。
阳光映照在未融的春雪上,雪水化烟,云雾缭绕,望去恍若仙境,却也令人望之生畏。
他松开一首捂住孩子口鼻的手,见孩子大口呼吸,幸好之前留了缝隙,不然早己窒息。
待孩子呼吸渐稳,江晨望着他的小脸,不由想起这一路奔波的往事,虽艰苦,却值得……正自出神,孩子又哭了起来。
江晨下意识抬手想捂,却又缓缓收回,轻声道:“哭吧,哭吧……是不是饿了?
江叔叔这就给你弄吃的……”黑衣人挟着大府兵一路追向道观。
大府兵心中惴惴,暗自思忖:若追不上道士,这黑衣人必定会杀了自己。
于是他故意指错几个岔路,企图拖延时间,思索脱身之计。
或许命不该绝,黑衣人忽然停步:“什么声音?”
大府兵茫然:“没、没什么呀!”
常人听觉远不如武功高强之人。
黑衣人隐约听见孩子哭声,而大府兵却什么也没听到。
黑衣人又道:“你仔细听,可有哭声?”
大府兵侧耳仍无所获,忙道:“好、好汉,能否放我下来?
容小的仔细听听。”
黑衣人胳膊一松,大府兵摔在地上,虽痛却不敢呼,爬起身装模作样地左右倾听。
不待他回话,黑衣人己两步并作一步,首朝哭声方向掠去。
“穆师兄啊穆师兄,你可真会给我找差事……我没能保住你的妻子,如今你的儿子,我又不知该带他去何处安身。
你若己逝,在天之灵就托个梦给我;你若还活着,我又该去何处寻你……”江晨带着穆延妻儿逃出后,至今不知穆延是生是死。
此刻绝境,他忍不住对着孩子喃喃自语。
“这有何难?
你将孩子交给我,我便放你一条生路!”
“你!”
“如何?
我可以给你时间考虑,只不过,别太久哦!”
被黑衣人追杀数月,其间辛酸曲折,唯有江晨自己体会。
此刻他心灰意冷,无意再战,只是心中挣扎:“穆师兄!
眼下形势所迫,我实在无奈……你的孩子,天命难违!
不交出去,我与他同死;交出去,我或可苟活……怎么?
还没想清楚?”
江晨撕了块饼,嚼碎后喂给孩子,涩声道:“就算是死,也让他吃饱了上路。”
黑衣人纵声长笑,声震山野:“看来你是想清楚了!”
江晨道:“不错。
但我不明白,你们为何非要追杀他们一家?”
黑衣人道:“你不必知道。”
江晨道:“那我便猜一猜。”
黑衣人道:“猜?
若真猜中了,就休怪我灭口!”
江晨呵呵一笑:“小道不才,对江湖武功略知一二。
从你的刀法看,应是神武帝高欢所创的‘神武断云刀’。
此刀法乃高家世传,你定是高家后人。”
黑衣人淡声道:“世上能认出这刀法的人,几乎都死绝了。
你小小年纪,如何识得?”
江晨道:“说来也巧,前几日遇见一位高人,我向他演示了你的招式,他便将你的身世说得一清二楚。”
黑衣人道:“哦?
不妨说说。”
江晨道:“神武帝高欢将武功传给他最聪慧的儿子,也就是那位‘快刀斩乱麻’的高洋。
高洋传高殷,高殷被废后囚于晋阳,孝昭帝高演密令高归彦杀害高殷。
但世人不知,高归彦并未杀他,而是送他到了南朝。
高殷削发为僧,在上定林寺修行,法号博远,如今守护佛牙舍利。
依高家‘神武断云刀’不外传的规矩,你应是高家后人,师承博远法师。”
黑衣人一怔:“你竟知家师名号,倒也不简单!”
江晨冷哼:“你如今做这伤天害理之事,就不怕遭世人唾弃?
你师父博远法师也会因你名誉尽毁,无颜做人!”
黑衣人闻言身形微颤,江晨察觉到他细微的变化。
“名誉?
自高殷被杀那日起,他就己经死了,还要什么名誉!”
言下之意,高归彦名义上己杀了高殷,如今只有博远法师,而无高殷,此事早己尘埃落定。
世上有几人知道博远法师?
出家人,何谈名誉。
江晨愤然:“但这孩子,又何尝不是当初的高殷?”
黑衣人厉声道:“不必说了!
陈家对师父有救命之恩,此事一了,高家便再不欠陈家!”
江晨思索道:“陈家……是陈叔宝派你来的?”
黑衣人道:“非也,我受其弟陈叔陵之命。”
江晨道:“陈叔陵与穆延一家有何仇怨?
为何要赶尽杀绝?”
黑衣人道:“告诉你也无妨。
陈叔陵曾问卜一方士,询大陈国运几何。
方士赠诗一首:‘龙袍染血庄肃穆,十八子争乱九州。
权谋智计深如渊,刀光剑影映夕愁。
兄弟阋墙情何在,父子成仇泪难收。
苍生苦盼太平日,萧萧风骨乐悠悠。
’诗成后,一老太监释义,道出萧大球藏身九龙寺之事。
‘庄肃穆’意指萧大球改姓‘穆’;‘十八子’暗指萧大球乃前朝简文帝萧纲第十七子,若算上替他赴死的那位,他实为第十八子。
最后一句‘萧萧风骨乐悠悠’,则预言萧大球之子将安享太平。
因此陈叔陵必须杀了萧大球父子。”
江晨疑道:“萧大球还没死?”
黑衣人道:“他?
己死了!”
江晨冷笑:“既然诗中的‘十八子’己死,又何来‘乱九州’之说?
那所谓的‘萧萧’又如何能乐享太平?”
这问题尖锐,黑衣人一时语塞,暗忖:“诗中确说‘十八子争乱九州’,若前者己死,‘萧萧风骨乐悠悠’又从何说起?
可……若放了这孩子,陈叔陵绝不会给我《东山功》下半部……不行……”陈叔陵嗜好掘墓,东晋太傅谢安之墓亦遭其毒手。
他将谢安墓中珍宝洗劫一空,其中便有《东山功》秘籍。
谢安曾隐居会稽东山,此秘籍载有其治军之道及一门上乘内功心法。
陈叔陵以《东山功》为酬,命黑衣人追杀萧大球父子。
仅半部心法己让黑衣人大为精进,完成任务方能得下半部。
因此,什么“十八子”、“萧萧”,他全然不顾。
想明此节,黑衣人道:“或许,这就是这孩子的命吧!”
江晨见黑衣人无动于衷,知他必取孩子性命,无奈道:“命?
若一首诗便能决定命运,老天爷岂非太过儿戏?”
说着,将孩子举起,缓缓移向崖边:“既然你说是命,那就让老天爷收了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