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这秩序，建立在涂山雅雅日益冰冷的威严之上。
她以绝对的力量接管了涂山，将所有的悲痛化为冻结一切的寒冰，也化作了对涂山苏苏近乎偏执的保护。
而涂山玲玲，作为那个“巧合”的产物，在这座庞大的妖城中，活成了一抹无声的影子。
她没有住在雅雅和苏苏所在的核心区域，而是被安置在靠近边缘的一处僻静院落。
伺候她的老狐妖容婆婆，是当年为数不多目睹她降生、且对雅雅的态度心存疑虑的老仆。
容婆婆沉默寡言，却尽职尽责，给了玲玲生活上必需的照料，但也仅止于此。
她谨守着雅雅的命令，从不与玲玲过多亲近，更不会提及任何关于涂山红红或那场大战的往事。
“西小姐，该用饭了。”
“西小姐，天气凉，加件衣服。”
“西小姐，不要跑远，就在院子里玩。”
“西小姐”这个称呼，是容婆婆唯一给予她的、带着疏离礼节的身份标识。
在整个涂山，几乎没有人承认她是涂山的“西小姐”。
更多的狐妖侍女和护卫，在背后议论起她时，会用一种混合着怜悯、忌讳和一丝轻蔑的语气，称她为“那个孩子”，或者更首白些——“不该在那时候出生的折耳狐”。
玲玲从小就比同龄的小狐妖更加敏感和早慧。
她很快就读懂了大人们眼神里的含义，也明白了那位高高在上的涂山雅雅姐姐，对她怀抱着怎样深刻的冷漠与芥蒂。
她曾远远地见过雅雅几次。
每一次，雅雅都是被一群狐妖簇拥着，身形挺拔，容颜绝美却冰封，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场。
偶尔，她的目光会不经意地扫过躲在角落或树后的玲玲，那目光没有丝毫温度，甚至比看一块石头还要淡漠，随即便会毫不停留地移开，仿佛玲玲的存在微不足道，或者，根本不存在。
有一次，玲玲鼓足了生平最大的勇气。
她听说雅雅姐姐会路过她院子外的一条小径，便提前躲在了一棵盛开的花树后，手里紧紧攥着一朵她认为最漂亮的、刚刚绽放的小野花。
她想，也许送一朵花给雅雅姐姐，姐姐就不会那么讨厌她了。
脚步声传来，伴随着熟悉的寒意。
玲玲的心跳得像擂鼓。
她看准时机，猛地从树后跳了出来，小手高高举起那朵颤巍巍的小花，用尽力气挤出一个小小的、带着讨好意味的笑容。
“雅……雅雅姐……”她的话没能说完。
走在前面的护卫立刻警惕地挡在了雅雅身前。
而涂山雅雅，甚至连脚步都没有停顿一下。
她冰蓝色的眸子淡淡地瞥了过来，那眼神里没有惊讶，没有恼怒，只有一种彻头彻尾的、仿佛看到什么无关紧要的障碍物般的无视。
她只是轻轻挥了挥手，示意护卫退开，然后便像掠过一阵风般，径首从僵在原地的玲玲身边走了过去。
自始至终，她没有看那朵花一眼，更没有看玲玲那张瞬间失去血色、写满了无措和受伤的小脸。
那朵小野花，从玲玲冰凉的手指间滑落，掉在地上，被随后走过的护卫不经意地踩过，零落成泥。
从那天起，玲玲彻底明白了。
有些隔阂，不是一朵花、一个笑容能够化解的。
有些偏见，根植于巨大的伤痛之中，坚如磐石。
她变得更加沉默，大部分时间都待在自己的小院子里，或者只在附近人迹罕至的山坡和林间活动。
她看着其他小狐妖们成群结队地玩耍、学习法术，眼中流露出渴望，却从不靠近。
因为她知道，那些小狐妖的父母会严厉地告诫他们：“离那个孩子远点，免得惹雅雅小姐不高兴。”
唯一让她感到一丝好奇和隐隐牵挂的，是那个名叫涂山苏苏的小女孩。
她偶尔会听到侍女们低声交谈，说苏苏小姐又笨笨地想要完成什么红线仙任务，结果闹出了笑话。
她们的语气里，带着一种对“废柴”的无奈，但玲玲却能听出，那无奈背后，深藏着因为“红红小姐”而产生的、复杂而宽容的温柔。
苏苏是红红姐姐的延续，是涂山全体狐妖小心翼翼守护的珍宝。
而她涂山玲玲，是什么？
是一个来历不明的阴影，是一个提醒着大家失去红红姐姐的“不祥之物”。
这种鲜明的对比，像一根细小的刺，深深扎在玲玲的心底。
她并不嫉妒苏苏，相反，她对那个懵懵懂懂、似乎永远很快乐的小女孩有种莫名的亲切感。
她只是感到一种深切的孤独和委屈。
她也是涂山的狐狸啊，她也流着折耳狐的血脉，为什么她的存在，就得不到一丝一毫的承认和温暖？
夜深人静时，她会独自爬上院子里那棵最高的树，望着涂山中心那片灯火辉煌、却与她隔绝的殿宇群。
月光洒在她身上，映照出她孤单的小小身影和那双与涂山红红、容容、雅雅一脉相承的折耳。
她伸出小手，轻轻抚摸着自己柔软的折耳，眼中充满了迷茫。
“我到底……是谁呢？”
“为什么我会在这里？”
“雅雅姐……为什么那么讨厌我？”
“家……又在哪里？”
没有人能给她答案。
只有夜风拂过树叶的沙沙声，像是在无声地叹息。
她就像一株生长在石缝里的小草，顽强地、寂静地存在着，得不到阳光雨露的眷顾，只能依靠自身微弱的力量，在冰冷的缝隙中，艰难地探寻着属于自己的生存意义。
而未来，似乎是一片望不到头的、被雅雅姐姐冰冷目光所笼罩的漫漫长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