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天后,烈日炙烤江宁府。
野外官道,一袭紫袍掠过道旁槐树枝桠时,浓重的血腥味己混着尘土扑面而来。
十几辆骡车歪歪斜斜横在路中,拉车牲口倒毙,口吐白沫。
装粮麻袋撕裂,黄澄澄粟米泼洒,混入滚烫龟裂的旱土。
七八个穿粗布短打的伙计倒在血泊中,剩余几个活口连同把式,瑟缩在两辆还算完好的骡车旁,面无人色,簌簌发抖。
十余名黑巾蒙面、手持利刃的劫匪,正缓缓收紧包围圈。
他们衣衫各异,眼神凶狠,刀尖滴落的血珠砸在滚烫地面,“嗤”地轻响,化作白烟。
唯一挡在劫匪与幸存者之间的,是个身材异常魁梧的大汉。
一身打满补丁的百衲衣,赤着双足,脚底板沾满黑泥,踩在滚烫沙石地上浑若无事。
乱发草绳胡乱扎着,络腮胡子沾满汗水泥垢,唯有一双眼睛,精光暴射,燃烧着怒火。
他手握一根长约七尺的青铜棍,棍身古朴厚重,隐透暗沉血光。
棍头拄地,在龟裂土路上杵出深坑。
魁梧身躯死死护住身后残破车队和惊惶活口。
“呸!”
他狠狠啐出一口带血唾沫,铜棍猛地向上一撩!
“当!
当!”
两声刺耳交鸣!
两柄从左右同时劈来的鬼头刀,竟被硬生生震得脱手飞出!
持刀劫匪虎口崩裂,惨叫着捂腕后退。
“他奶奶的!
一群没卵子的怂货!
有本事冲你白爷爷来!”
大汉声若洪钟,震得人耳膜嗡鸣。
胸前百衲衣划开几道口子,露出古铜色胸膛,几道新鲜刀痕渗出血珠。
劫匪们被他凶悍气势所慑,包围圈下意识松动,但眼中凶光更盛。
为首的匪首是个独眼龙,仅剩独眼闪着寒光。
身材精悍,手提一柄狭长苗刀,刃口泛幽蓝,显然淬毒。
他盯着染血青铜棍,又看大汉身后那两车货物,尤其几个油布裹紧的长条箱子,贪婪之色几乎溢出。
“嘿!”
独眼匪首发出怪笑,苗刀斜指大汉,“臭要饭的,学人充好汉?
就凭这根烧火棍?”
他舔舔干裂嘴唇,声音残忍,“爷今儿发善心,给你个痛快!
弟兄们,送他上路!”
众匪怪叫,胆气复壮,刀光闪烁,再次逼近,灼热空气仿佛凝滞。
面对步步紧逼的刀丛和匪首狞笑,魁梧大汉非但无惧,反而仰天爆发出更洪亮的大笑,震得道旁老槐枯叶簌簌落下:“哈哈哈哈哈!
日特嘚!
说得好!
老子正嫌黄泉路冷清!”
笑声陡收,铜棍猛顿,砸得尘土飞扬,眼露凶光,“正好拉你们这群兔崽子们垫脚!
来啊!”
“杀!”
独眼匪首厉喝,苗刀化作一道蓝光,首刺大汉心窝!
左右数名悍匪同时暴起,刀枪并举,封死大汉所有退路!
就在此刻!
一道身影,自道旁繁密枝叶间的老槐树上疾掠而下!
速度惊人,落点精准,落地无声。
距大汉与独眼匪首双方不过一丈。
来人身形挺拔,一袭醒目紫袍。
手中素面洒金湘妃竹折扇,唰地展开,挡在面前,遮住毒辣日头和大半张脸,只露一双带玩味笑意的眼,和两撇神气小胡子。
这突兀变故让所有劫匪动作一滞。
连那魁梧大汉也愣住,铜棍横胸,惊疑看着这气质格格不入的紫衣人。
就在这短暂停滞瞬间,紫衣人手腕一抖。
三道细微的破空声,从展开折扇的扇骨缝隙中射出!
乌光如电!
首取独眼匪首!
第一道乌光,精准钉入匪首握苗刀的右手腕脉门!
“呃啊!”
匪首只觉手腕剧痛酸麻炸开!
五指失控,苗刀当啷脱手!
惨嚎刚起,第二道乌光己至!
没入他左腿膝盖后方!
匪首左腿膝盖一软,噗通单膝跪地!
膝盖骨重重砸在滚烫旱土上!
第三道乌光,接踵而至!
钉入他右肩肩井穴!
肩井穴被制,匪首右臂连半边身子瞬间麻痹僵硬。
他挣扎欲吼,却动弹不得,只能发出痛苦嘶鸣。
汗珠布满扭曲的脸,独眼充满惊骇。
他保持跪姿,身体筛糠般颤抖。
一切发生在瞬息之间。
首到匪首跪倒惨嚎,周围劫匪才如梦初醒,震惊的看着那依旧优雅摇扇的紫衣人。
唐亖書缓缓放下折扇,露出俊朗懒散的脸。
他扫过周围刀尖发颤的劫匪,眉头微蹙,带着蜀地口音轻叹:“格老子的,嚎得老子脑壳痛!
闭嘴行不行?”
声音不高,却让剩余劫匪心头一寒。
恐惧悠然而生,瞬间压倒贪婪。
“大哥!”
叫喊打破沉寂。
“点子扎手!”
“风紧,扯呼!”
匪首惨状摧毁斗志,不知谁发喊,劫匪们转身就向荒野抱头鼠窜!
“想跑?”
魁梧大汉怒吼,憋了半天的怒火彻底爆发!
岂能放过这些手上沾满无辜者鲜血的畜生。
“给老子留下!”
炸雷般咆哮,大汉身形暴起,沉重青铜棍呼啸而出!
“蟒蛇翻澜!”
他吐气开声,腰身猛拧,双臂筋肉坟起,铜棍横扫!
棍影如山!
棍风激荡尘土!
棍势笼罩之下,龟裂土块被卷起!
“砰!”
“咔嚓!”
“啊——!”
惨叫声连片!
跑最后的三个劫匪首当其冲。
一个被棍头扫中腰胯,横飞出去撞上老槐树,骨裂声清晰!
一个被土块砸中后脑,扑地不起。
一个被棍风扫中小腿,腿骨折断,惨嚎翻滚。
沙尘弥漫中,大汉如虎入羊群,青铜棍大开大阖,风雷之声沉闷,将顽抗逃窜的匪徒砸翻扫飞!
他杀得兴起,一棍劈向路边碗口粗枯树!
枯树应声而断,上半截树干砸落,激起更大烟尘!
“滚!
都给老子滚远点!”
大汉拄棍而立,须发戟张,冲着逃远匪徒背影厉声咆哮。
就在这沙尘弥漫的混乱时刻,一个落在最后、被沙尘迷眼的劫匪,眼中闪过阴狠。
瞥见紫衣人背对自己,注意力似在大汉那边。
他悄悄从靴筒拔出匕首,伏低身体猛地窜出,匕首带寒光,悄无声息刺向唐亖書后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