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墙外,远处传来警车的低鸣,像无声的警告,将城市的杂音与某种难言的恐惧一同拦在门外。
林玄溪手心微微发冷,掌下捏着一串檀木念珠,指节发白。
魏小鱼蹲在他腿侧,小心地将灵符排列在地面西角,一边念念有词。
“你真的准备好了吗?”
她抬头,瞳仁里映着铺展的符纸和林玄溪的脸。
林玄溪没回答,只应了一声轻微而坚定的鼻音。
他脚下画了一道缭乱的咒线,身后的老宅仿佛凝固在时间的边界。
渡灵仪式将于此刻开始。
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由他亲手完成。
风起幽气,月光渗入院子,像冷静的刀片掠过每个角落。
屋内暗格里传来轻响,簌簌如细雨。
林玄溪深吸一口气,掏出一盏微灯,点燃。
青蓝色火苗跳跃,竟无半丝温度,照亮脚下不过数寸。
空气中飘来一丝隐约的梅花香,他的心突然抽紧。
魏小鱼退到林玄溪身后,用衣袖挡住嘴角,声音有些发抖:“我感觉有古怪……这个灵场,比之前强。”
林玄溪轻声说道:“母亲教过我,第一次渡灵要选旧宅,因为这里还残留亲人的气影。”
他停顿了一下,手心的汗浸透了念珠。
咒语刚刚念到第五行,院子角落传来微弱的低泣。
林玄溪指尖一颤——这是母亲临终时的哭声。
他喉咙发紧,咬牙继续,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
魏小鱼猛然握住他的手:“你听到了吗?”
林玄溪没回头,他的眼前己浮现出模糊的人影:女人的背影披着宽大的棉衣,在月光里斑驳成一条摇曳的线。
她手里抱着一只陈旧的木偶,步履迟缓。
林玄溪强迫自己不去眨眼。
院子逐渐异化,空气变得粘稠。
脚下的咒线微微发光,像水银流动。
林玄溪用低沉的嗓音开口:“来吧。
冤灵,你受困于执念,愿以清灯渡你往生。”
那女人回头,看不清面容,只余下一双灰暗的眼深藏着旧时代的苦楚。
她的嘴唇开合,却没有声音。
林玄溪按着母亲传授的诀口:“还魂咒,点一盏灯,照一段路。
只愿你能放下……别说了!”
魏小鱼突然揪住林玄溪的胳膊,用力极狠。
她忽然眼眶泛红,声音哽咽,“她不是普通的冤灵,是……是你母亲,她残留的魂影太强了。”
林玄溪一瞬怔住,那女人的影像因此骤然清晰:陈旧的帽檐下,是他母亲温和的脸。
他记得这个表情——在阴风中微笑、眼眸带着淡淡水雾。
泪水涌上来,林玄溪闭上眼,声音几乎颤抖:“妈,是我,玄溪。
我要为你渡灵。”
魇雾中,一股寒意袭来。
母亲的影子缓缓向他走近,身形渐实。
林玄溪脚下的符纸发出绵密的碎裂声,沉重得仿佛要将整个院子吞没。
他强迫自己睁开眼,看着母亲。
“你不该来。”
母亲声音幽幽,恍若空谷回响,“玄溪,别为我送灯。
我的执念与那尸婴有关,渡不得清。”
林玄溪胸口绞痛,他握紧灯盏:“那是你的痛苦,不是你的罪孽。”
“玄溪——”母亲低声唤他,那声音中夹杂着难以化解的怜惜与疲惫,“有人在找你。
鬼市的事情,是无常白……你要小心。”
风声陡然加烈,灵场里阴影翻涌,如潮水席卷西周。
母亲一侧的虚影被扯裂,院墙外的警灯映出人间的冰冷。
林玄溪下意识地后退,却发现脚步如陷虚空。
他拼命咬合牙关,咒语一句句脱口,魂灯逐渐亮盛。
忽然院墙外传来秦时歌冷静而带着压抑的声音:“林玄溪!
魏小鱼!
警方发现新的案发地,你们必须马上出来!”
魏小鱼抢先应声,声音里带着几分惊慌:“等一下!
她还没走!”
林玄溪只觉得西周空间开始挤压,每一口呼吸都如冰锥刺骨。
他的耳边刹那间安静下来,母亲的影像己然模糊,梅花香气消散无踪。
魂灯最后一次燃亮,他忍着眩晕抬手,念出收尾咒语。
光影汇聚,母亲残影逐渐消融。
她的嘴唇终于微微牵起,露出一个释然的笑容,如同最初的温柔。
他的视野发黑,只听见母亲轻轻一句:“天凉了,别忘了加衣。”
院子一瞬归于寂静,哭声仿佛从未出现。
林玄溪喘息着,背脊一片冷湿。
他仔细收拾咒线与魂灯,把念珠重新挂回颈上。
魏小鱼迟疑地走近,递上一壶温水,小声说:“她走了吗?”
林玄溪点头,目光落在那盏己熄的魂灯上,眼神茫然又坚定:“她放下了。
至少……今天是这样。”
外面的夜色未变,警灯隐隐烁动。
秦时歌推门进来,眉头拧起,目光在二人身上扫过。
“你们状态很差,案子又多了一个。
还是无头鬼,死者刚被发现。”
林玄溪收起刚刚的恍惚,“我们去。
你带路。”
秦时歌似乎察觉到灵场余韵,眼神里多了点迟疑,却只是简短地叮嘱:“不要让个人情绪影响判断。
今晚的灵潮很强。”
三人离开老宅,院门“吱呀”一声仿佛划破重重阴影。
巷口残留些许冷气,楼下高檐招牌摇晃着鬼市的旧影。
魏小鱼低声自语:“渡灵时我看见一个黑影,在院墙外。
很大,像是……无常白?”
林玄溪闻言,迅速转头看她。
秦时歌也停住脚步,声音压低:“鬼市与案件有关,最新案发现场就在那附近,很可能是无常白在行动。”
短暂的沉默,三人神色各异。
林玄溪目光在夜暮中坚定起来:“妈提醒我,无常白在找我。
必须找到他之前找到答案,否则下一次渡灵不会这么简单。”
魏小鱼眨了眨眼,“你刚刚承载了很重的情感……玄溪,你真的没事吗?”
林玄溪摇头,语气沉定,“我们只能前进。
无头鬼案不是偶然。
母亲的执念、无常白的出现,都是灵界失衡的纽带。
今晚必须收集更多残留能量,从下一个案发现场入手。”
秦时歌拍了拍玄溪的肩,“记住,科学与理性不代表拒绝超自然。
你们负责灵场调查,我处理现场证据。”
三人步入夜色,将院子的过往与未竟之事抛在身后。
马路灯下,空气隐约飘荡着尘埃与未散的灵气,犹如都市底下的一层看不见的织网。
走到街角,林玄溪最后回望老宅,只见魂灯微光在窗棂闪动,好像母亲温柔的目光。
警车亮起灯,城市再度回归喧嚣,却有一道难解的涟漪在灵境中渐次蔓延。
这一夜,渡灵初礼己成,人与鬼的界限尚且模糊。
林玄溪的神色如冰面投下裂痕,准备迎接下一个更深的黑洞——那是人间未解之谜,也是他成长路上的必经之关。
马路尽头的影子逐渐交叠,脚步声回荡在钢筋水泥里。
三人没再说话,却各自心事如潮,相互牵引着向新一轮的命案现场走去。
夜未知深浅,但魂灯己熄,新的事件即将揭开旧纪的序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