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暴雨砸得瓦片噼啪作响,父亲在楼下烧纸钱的灰烬顺着雨水漫进窗缝,像一群逃窜的灰蛾。
"小凡!别碰那个——"父亲撞开木门时,我正用指甲抠开匣子暗扣。
青铜锁簧弹开的瞬间,羊皮卷轴滚落在地,密密麻麻的篆文在雷光中泛着诡异的青蓝色。
父亲向来温和的脸突然变得像祠堂里的判官像,他抓起匣子时,我分明看见他手腕内侧有道蜈蚣状的旧疤。
那夜之后,我的书包里总躺着本《玄真秘录》。
父亲说这是爷爷临终前交代要传给我的,可当我追问那些绘着人形符咒的插图,他却把烟头按灭在窗台的雨水里:"就当是本连环画。
"真正的连环画在周五傍晚展开。
我抄近路穿过状元巷时,青石板缝隙突然渗出乳白雾气。
书包里的罗盘发出蜂鸣,指针疯狂旋转着指向巷尾那堵本该是死路的砖墙。
冷汗浸透校服后背时,我摸到秘录里夹着的黄符纸——三天前我用朱砂笔描摹的驱邪符正在发烫。
"天地玄宗,万炁本根..."我哆嗦着背诵符咒,符纸轰然自燃。
幽蓝火焰中,砖墙像融化的蜡像般坍缩,露出后面熟悉的杂货店霓虹灯。
穿红色寿衣的老妪站在灯箱旁冲我笑,她挎着的竹篮里堆满沾着泥土的纸元宝。
第二天帮张大爷找孙女时,我又见到了那种元宝。
在废弃的市立医院后院,穿粉色连衣裙的小女孩蹲在槐树下叠金箔,她每折一下,树根就渗出暗红液体。
我想起秘录里"槐荫养魂"的记载,摸出兜里皱巴巴的镇魂符,却听见头顶传来布帛撕裂声。
十三层楼高的住院部阳台上,数不清的黑色绸缎正瀑布般垂落。
那些绸缎缠住我脚踝时冰凉刺骨,张大爷的脸在暮色中突然变成青灰色:"乖孙女儿说要个伴..."怀里的铜铃突然炸响,父亲给的护身符烫得胸口生疼。
等我再睁眼,已经躺在自家雕花木床上,父亲正在用艾草沾雄黄酒擦我脚腕上的淤青。
周一升旗仪式上,班主任宣布周末要去青萝山野营。
我盯着教务主任光秃秃的后脑勺,总觉得那上面浮现着和秘录扉页相似的符咒纹路。
许灵仙戳我后背递来纸条时,山茶花的香气混着前排男生汗味钻进鼻腔,窗外的蝉鸣突然变得像那晚铜铃的余震。
"你脸色好差。
"她把薄荷糖塞进我手心,指尖擦过我掌心的灼伤疤。
我不知道该不该告诉她,今早罗盘显示教室内磁场波动值超过了那晚的状元巷,而孟芷萱空了三天的座位底下,正缓缓漫出一滩带着槐花味的水渍。
我捏着许灵仙递来的薄荷糖,糖纸在掌心发出细碎的***。
教务主任后脑勺的符咒纹路随着他训话时的摇头晃脑忽明忽暗,像条盘踞在秃顶上的毒蛇。
直到张宇轩用圆珠笔戳我脊椎,我才惊觉野营通知单已经在课桌缝里躺了十分钟。
"咱们得带夜视摄像机。
"张宇轩把改装过的运动相机拍在课桌上,镜头上歪歪扭扭贴着符咒贴纸——那是我上周帮他画的平安符,"听说青萝山有狐仙娶亲的传说,半夜十二点对着月亮..."许灵仙突然抽走他手里的《都市怪谈实录》,书页间夹着的槐树枯叶打着旋儿落在我鞋尖上。
我盯着叶片边缘锯齿状的暗红痕迹,想起医院槐树下渗出的液体,喉头泛起铁锈味。
"装神弄鬼不如来点实在的。
"她把长发撩到耳后,山茶花发卡在夕阳里泛着珍珠光泽,"女生们都住三号木屋,你们要是敢扮吊死鬼..."她指尖划过自己雪白的脖颈,在动脉位置留下道浅红的划痕。
周六的校车在山路上颠簸时,我的罗盘在双肩包里发出蜜蜂振翅般的嗡鸣。
陈守安正往苏文杰脸上涂荧光粉,于诗瑶举着化妆镜给孟芷萱编蜈蚣辫——她今早突然返校了,只是校裙下摆沾着湿漉漉的槐花瓣。
"你闻到了吗?"许灵仙挨着我坐在最后一排,她今天换了栀子花香味的香水,却盖不住袖口若有若无的腐殖土气息。
校车碾过坑洼的刹那,她扶住我小臂的手冷得像太平间的金属台。
暮色降临时,我们在半山腰扎营。
张宇轩从背包里掏出件泛黄的戏服,领口还带着殡仪馆寿衣特有的檀香味。
"从我爸殡葬店顺的,"他得意地抖开绣着暗纹的衣摆,"绝对比陈守安的床单幽灵更为逼真。
"当二十七个手电筒同时熄灭时,山风卷着松针拍打帐篷的声响突然消失了。
我摸黑往三号木屋摸去,怀里的罗盘指针卡在东北方向剧烈震颤。
张宇轩的戏服在夜视镜头里泛着荧荧绿光,他倒挂在屋檐下的样子让我想起状元巷那个穿寿衣的老妪。
女生们的尖叫比预期早了三分钟。
我正要按计划摇晃系在树杈上的白绫,许灵仙的栀子花香却从身后漫过来。
她冰凉的手指扣住我正要抛出的绳套,呼吸喷在我耳后:"别用这个,像上吊绳。
"月光掠过她发间的山茶花,我惊恐地发现那些花瓣正在渗出血丝。
装鬼行动在教导主任的怒吼中仓皇收场。
我们蹲在营地外围写检讨时,张宇轩还在回味许灵仙踹翻他时的过肩摔:"她指甲差点抠进我眼窝,绝对练过..."他的声音突然卡在喉咙里——我们同时看见许灵仙站在篝火旁,跳动的火光将她的影子拉长成三头六臂的怪物。
后半夜轮到我们组守夜。
陈守安裹着寿衣戏服打瞌睡,苏文杰的荧光粉在脸上结出蛛网状的裂纹。
我把罗盘藏在《玄真秘录》里假装温书,青铜指针突然像被磁铁吸引般死死指向东南方的老松林。
那里本该是于诗瑶和孟芷萱的帐篷。
山雾不知何时浓得化不开,潮湿的空气中飘浮着熟悉的槐花甜味。
当我数到第七次指针异常颤动时,守夜手电筒的光斑扫过松林边缘,半截粉色连衣裙在树后一闪而过——和那天在医院见到的小女孩同款,裙摆却破败得像挂了三十年。
"我去捡点柴火。
"我攥紧父亲给的铜铃站起身,裤兜里发烫的护身符贴着大腿皮肤。
许灵仙突然从帐篷阴影里转出来,山茶花发卡不知何时别在了右耳,左耳垂空荡荡地渗着血珠。
她递给我用槐树枝编成的篝火架,枝条断口处正渗出琥珀色的树脂:"小心夜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