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一瘫坐在长椅上，电脑上的时间停在2018/5/18/23:00便不再动弹。
橡胶手套上的纸灰蹭在白大褂上，晕出几片污渍。
他死死盯着右手虎口——青铜纹路己蔓延至腕骨，皮下仿佛有活物游走，每一次心跳都带来金属摩擦的钝痛。
他对着镜子苦笑：“别人实习镀金，我实习镀铜？
还是生锈的。”
“真菌感染？
重金属中毒？”
他抓起酒精棉球疯狂擦拭，纹路却越发清晰，甚至泛出幽幽绿光。
镜中倒影忽地扭曲，青铜纹路竟如藤蔓般爬上脖颈。
他猛地闭眼，再睁开时，镜面只剩自己惨白的脸。
“叮——”走廊尽头传来铜铃闷响，林一浑身一颤。
昨夜的纸新娘画面在脑中闪回——冷藏柜玻璃后缝着铜铃的眼眶、鞋底的坟土与槐叶。
他下意识摸向虎口，青铜纹的触感冰冷如尸斑。
“啪！”
值班室门被推开，苏小婉抱着一摞病历站在门口。
护士服袖口微卷，左臂血色刺青在冷光下泛着暗红。
林一瞳孔微缩——那刺青的纹路竟与虎口的青铜纹如出一辙，似傩面獠牙的轮廓。
“实习生。”
她将病历甩在长椅上，声音比消毒柜还冷，“陈主任让你补死亡记录。”
林一翻开最上层的蓝色封皮，指尖骤然刺痛——“往生病历·林一”几个字用暗红墨水书写，翻开病历的刹那，腐臭味首冲脑髓——纸页竟混着骨灰与坟土。
血墨"魂裂"二字突然扭动，化作细密针脚爬满他手臂，在虎口青铜纹旁蚀出"子时三刻"的篆文。
“这玩笑太低级了。”
他嘴角一抽，“护士站还能***算命？
红墨水过期了吧，一股子坟头供香味儿。”
指尖却黏着病历不肯松开。
纸页间渗出腐臭味，像陈年坟土混着香灰。
苏小婉忽然逼近，刺青擦过他手腕，青铜纹如触电般收缩。
“你碰过傩面。”
她冷声道，“知道为什么针扎的都是死穴吗？
绣娘在给你缝寿衣。”
林一后颈发凉。
嘴上却硬撑：那具“纸人”身上的针孔位置，分明是《针灸学》里的死***谱。
“《针灸学》第78页，死穴禁忌——建议绣娘下次挂个专家号。”
话音未落，走廊深处传来铜铃闷响。
太平间管理员老张，佝偻着背晃来，纸钱灰簌簌掉落。
“后生仔，借个火？”
他咧嘴露出黄牙，一枚铜钱硬塞进林一掌心。
“大爷，这儿禁烟。”
林一试图甩开，铜钱却像焊在皮肤上一样，“而且您这‘光绪通宝’包浆够厚的，上周刚从坟里刨出来的？”
“那当然了，绝对的正经玩意。”
老张舔了舔嘴唇，“看你有缘，200卖你了，现金还是扫码？”
林一冷笑：“您这业务范围挺广啊，白天收停尸费，晚上倒腾冥币？”
话音未落，老张的枯手猛然收紧，铜钱边缘割破虎口。
血珠渗入钱眼的刹那，朱砂字扭曲成“戊戌年七月十五”的字样。
“赊命钱，收债契……钱是命，命是债哦”老张舔了舔黄牙，纸元宝灰烬从衣襟簌簌掉落，“三日阳寿换今日太平，童叟无欺。”
林一甩开手，铜钱却如附骨之疽黏在掌心。
腕上青铜纹骤然蔓延，皮下金属摩擦声刺耳如刮骨。
监测仪的警报声骤然炸响。
“3号床室颤！
实习生人呢！”
陈主任的吼声穿透走廊。
林一甩开老张冲进抢救室，却在掀开隔帘的瞬间僵住——担架上躺着个穿血红戏服的女人，水袖缠住脖颈，绣花鞋尖一滴暗红液体正缓缓坠落。
**“患者女，22岁，突发呼吸骤停……”**护士的声音发颤。
林一握住听诊器，金属探头贴上女人心口的刹那，戏服下突然传来纸张撕裂声。
心电图机屏幕疯狂跳动，QRS波扭曲成一张狞笑的人脸。
“血压测不出！”
护士尖叫。
林一扯开戏服领口，瞳孔骤缩——女人锁骨下方钉着一枚青铜傩面，林一心下一慌“这不就是昨天划伤我手背的面具？”
面具獠牙咬住心脉，血管如树根般爬满惨白皮肤。
他脱口而出：“这**心电图是拿判官笔画的吧？”
“让开！”
苏小婉闪到床边，刺青红光暴涨。
她扯下发簪刺入傩面眼窝，黑血喷溅在监护仪上。
林一的手不受控地按住傩面，青铜纹顺指尖爬上戏服：“大姐，碰瓷归碰瓷，别拽我医保卡啊！”
戏服“嗤啦”裂开，纸钱喷涌而出，每张都印着林一工号。
他抓起一张端详，苦中作乐：“实习期没社保就算了，冥币还克扣？
这医院五险一金含阴间汇率吗？”
纸钱自燃，灰烬凝成血字：“丑时，骨科三室。”
老张的铜铃在门外轻晃，林一腕上青铜纹泛起微光。
他盯着苏小婉冷笑：“你们这员工培训，教的是《医学基础》还是《聊斋志异》？”
苏小婉的刺青忽地灼红，她一把拽过林一的手腕，傩符纹路与青铜纹交错纠缠。
“你以为我在开玩笑？”
她压低声音，“往生病历的血墨批注，是鬼医院下的死亡预告。
魂裂是最终结局，但时间......可能是明天，也有可能是下一秒，要想知道具体时间，只能等它下一次的批注。
林一挣开她的手“这破病历还能分期付款？”
他抓起病历本摔在桌上，“这破医院的规矩比医学院的解剖步骤还多！”
林医生，你回头好好看看这间处置室吧”林一此刻才发现，本来喧闹的三号处置室，现在哪里还有一点动静，呼唤他过来的导师陈主任，受到惊吓的护士，哪里还有他们的身影。
只有床上那一件瘫在病床上的戏服再嘲笑着他的迟钝，苏小婉指尖划过血墨字迹：“每一份往生病历都是鬼医院的‘诊断书’。
血墨是傩医的诅咒，你的名字被写上，就代表阴阳失衡选中了你——至于何时应验，取决于你触发的禁忌。”
林一翻开病历内页，泛黄的纸页上印着医院旧章“傩医档案室·丙级密卷”。
他瞳孔骤缩——这印章的样式，竟与导师办公室的《傩戏民俗研究》扉页一模一样。
老张的咳嗽声突然响起。
他佝偻着背缩在墙角，手中纸元宝燃起幽蓝火焰。
“后生仔，买命钱收好了。”
灰烬凝成柳枝形状，飘向中药房货架深处。
林一眯起眼——暗红标签上写着“柳木引魂枝”，旁边堆着生锈的手术刀，刀柄缠着干枯柳条，像一条条僵死的蛇。
“叮——”铜***再度响起，走廊地砖渗出纸灰，仿佛有无数只脚在黑暗中拖行。
林一转身欲逃，却被苏小婉按住肩膀。
“你的青铜纹是钥匙，也是锁。”
她指向窗外——子时的月光将医院染成青灰色，中药房的木门无声开启，货架上的傩符泛起血光，“别让它生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