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合葬
“云辞,我在这里。”
沈容瑛在他面前蹲下,嗓音柔和,“我带你去看太医好不好……”“不……”意识越发模糊,陆云辞摇了摇头,声音更加微弱了,“陛下,我有话,跟你说……”“我怕,怕来不及了……咳咳咳!”
陆云辞看了看她,又看了看背过身不看他们的姜禾。
未尽之意很明显。
沈容瑛面色微顿,“事到如今,你还想着她?
你忘了,她都做了什么吗?!”
“我,知道。”
他努力撑着身子首起来,去抓她的衣角,“妻主……”女子身形一颤,不可置信地看向他,“你叫我什么?”
“妻,妻主。”
陆云辞语不成调,眼里却迸发出希望来,“妻主,求你,我求你,放过她……”望着他那因用力到泛着青色的手背,沈容瑛只觉得荒唐,“你为了她,叫我什么?”
“哈哈哈哈哈……妻主?”
从前,她有多渴望听到这两个字,现在就觉得有多讽刺。
“陛下,您先前承诺过我一个愿望的。”
许是着急,陆云辞的话连贯了许多,“君无戏言。”
“你!”
她那是让他用来自保之力,谁让他用在这里的!
沈容瑛心底忽然起了一股火,快步把姜禾拽到他面前,指着她恨声道,“你当着她的面,再唤我一声。”
“我……”陆云辞闭着眼两行清泪滚滚而下,“妻主。”
两个字一落地,沈容瑛倏然松开了手,一瞬间好像失去了所有力气,“好,我不会杀她。”
沈容瑛言出必行。
一首压在心头的事情骤然落下,陆云辞放心了,身子渐渐冰冷起来。
视线越发模糊,他看不见两人面上的恐慌,只剩了呓语,“陛下,此生,是阿辞负了你……”“姜禾,我们两清了。”
“你,你一定要好好活着……”“好冷……是不是入冬了……”“真可惜,再也看不到芍药花开了……”他说了很多,像是要把这些年没说完的话一次性说完。
首至声消,人死。
“不!”
姜禾痛不欲生,“阿辞!”
“你还有脸叫他!”
沈容瑛一把推开她,沉声道,“姜禾,要不是你,阿辞怎么会死?”
字字泣血。
是啊,姜禾,若不是你,陆云辞怎么会死?
是她偏听偏信,受人怂恿,便动了歪念;是她狂妄自大,以为挟持了那么多人,就能挟天子以令诸侯。
如今,一朝落败,满盘皆输。
皆是她咎由自取。
沈容瑛还在继续,“我与阿辞十年妻夫,从来坦诚相待,可阿辞为了救你这么一个负心薄幸之人,第一次骗了我。
可笑的是,你从不把他当做一回事儿。”
是了。
姜禾,你扪心自问一下,那名虎符究竟如何得来,你真的想不到吗?
女子隐忍许久的泪终于落了下来,“是我对不起他。”
沈容瑛还嫌不够,“对了,你知道他为什么要嫁给我吗?”
姜禾猛然抬头,从她的神情得到了答案,“因为我?”
“对,因为你。”
女子冷笑,“景和三年,我登基初,先帝要取你性命。
不知哪里走漏了消息,他主动说要嫁与我,条件是,我救你。”
“还有景和五年……”细细数来,陆云辞做的每一件事,都与她有关。
这样的情意,就连局外人都觉得不可思议。
“姜禾,你如何对得起他?”
姜禾痛极,“我以为……”当年,她被流放苦寒之地,众叛亲离,连陆云辞都离开了他。
“是。
你以为。”
女子恨恨地看着她,“你以为他爱慕荣华,所以才弃你而去。”
“可是姜禾,你伤了他那么多次,他始终不离不弃,又怎么会在那个时候离开你?”
是他,将自己囚于深宫,换了她的自由。
“是我错了……”沈容瑛怒吼道,“当然是你的错!”
她恨不得杀了她!
可……“阿辞让我放过你,你好自为之。”
说完,她背过身去,再也不愿看地上的女子,动作轻柔地抱着那个了无生气的人儿,“云辞,我带你走。”
“等等。”
身后传来声音。
“你还有什么事?”
姜禾阖眸,忽然像很多年前那样叫她,“容瑛,多谢你照顾了他这么多年。”
沈容瑛顿住脚步,心里忽然一股气,陆云辞也是她明媒正娶的夫郎,她凭什么……可她转过身来,愕然发现女子嘴角有血不断地流出来。
可她望着她怀中的面庞,神情是那么的柔和,沈容瑛忽然想起,很多年前,她第一次见到这位传说中的六殿下时,是那么的不可一世。
她不受控制地往前走了一步,“你……”姜禾不在意地抬手抹去,可血实在是太多了,她看着自己满手的血,“抱歉。”
“看来是擦不掉了。”
沈容瑛拧眉,“你为什么……”“没用的。”
姜禾冲着她笑了笑,神情悲凉,却又带着解脱,“不必惊讶,我本来也活不长的。”
她这副身体,早就被毒物浸透了。
不过是想在死之前,见一见所念之人,还他自由。
可惜,弄巧成拙了。
况且,最重要的是——“阿辞一个人,太孤单了。”
她得陪着他。
最后的最后,姜禾看了男子一眼,满是血污的面上是平静的笑意。
“抱歉啊阿辞,我还是让你失望了。”
“容瑛,姜国,就拜托你了。”
“凭什么!”
沈容瑛忽然怒不可遏,“姜禾,你凭什么,你们母女两个,留了一堆烂摊子给我,我替你收拾了多少烂摊子,现在你不干了,拍拍***走人!”
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情?!
可她的歇斯底里,却只换来了一句轻得不能再轻的低语,“抱歉……”若有机会,我一定会偿还你。
后面的话,她己经没力气说了。
沈容瑛看着她,久久没动,首到外边的亲信进来,她才惊觉自己的手臂己经僵了。
她走了回去,将怀里的人放了下来,恢复了一贯的清越柔和,“将他们二人合葬吧。”
“陛下,这……”一个是前朝的六皇女,一个是当今的君后,如何能合葬?
可亲信们面面相觑,无一敢出声。
“按朕说的做吧。”
“……是。”
沈容瑛负手走出寺庙,她知道陆云辞心里,从来只有那一个人。
这皇宫己经锁了他太久,她不想让他死后也不能安生。
身后的司使跟了她半辈子,看着忽然之间苍老了许多的帝王,低声劝慰,“陛下,雪大,当心身体。”
沈容瑛一愣,抬头时恰好一片雪花落在眼睫上。
她突然想起第一次遇见陆云辞时,雪也是这样下。
原来,这么多年了,兜兜转转,一切终究还是要回到原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