赌徒的骰子每转一圈，碾碎的不只是银行卡的余额，更是妻子摔碗时溅起的瓷片、女儿鞋尖探出的脚趾、儿子深夜攥紧的习题册。
那些被网贷利息吞噬的工资、被酒精泡发的承诺、被医院催费单划破的体面，最终都沉淀成榕江水底的淤泥，在梅雨季翻涌出腐烂的气味。
他突然想起初为人父时，也曾在这条巷子里发誓要给孩子晴天——可命运最擅长用温柔的饵料诱人入局。
当第一滴雨砸碎水洼中的倒影时，他终于明白：所谓中年危机，不过是前半生欠下的债，化作后半生淋不完的雨。
第一章 暗 涌榕城，一座被雨水浸透的岭南水城。
梅雨季会从三月纠缠到六月，空气能拧出水来。
又是一年中的三月份开始了！
林明远把手机屏幕朝下扣在茶几上时，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屏幕上还残留着体育彩票的投注页面，那串数字像烧红的烙铁，在视网膜上灼出残影。
"爸爸，我的球鞋破了。
"小薇举着露出脚趾的运动鞋站在玄关。
林明远避开女儿清澈的目光，一想到微信里余额不足，傻笑道："小孩子长得快，过几天脚就大了，先穿哥哥的鞋，过几天爸在网给你淘一双好着的，哈哈！”
突然砰一声，厨房里传来大力关消毒柜的门。
王芳抱着哭闹的小宝冲出来："工资哪去了？
" 她胸前的衣襟沾着奶渍，发丝油腻地贴在额角，"奶粉就没了！
" 林明远攥紧沙发扶手，指甲几乎要掐进布料里，他必须要忍着，他知道王芳因产后抑郁频繁因一些小事情爆发，并且小宝尚在襁褓中。
他盯着电视柜上褪色的相框 —— 想起和前妻离婚前拍的全家福，照片里的自己搂着前妻和小宇、小薇，笑得很幸福的样子。
现在相框里换成了小宝百日宴的合影，他的笑容却像被定格的面具。
"这个月单位效益不好...绩效工资很低" 他的声音卡在喉咙里。
网贷平台的还款提醒在手机里震动，像条躲在暗处的毒蛇。
上周给父亲交住院费时，他刷了信用卡，现在账单己经滚到了五位数。
"效益不好？
" 王芳冷笑，"上个月你说给你爸治病，我把结婚买的镯子都卖了！
" 她突然压低声音，"去找那个女人了？
" 林明远心里想：这送命题，怎么答都要受着！
他表面平静，内心一丝紧张，怕吵，不想烦人，所以用还算平静的语气回答：“怎么可能，赖得和你说。”
说完一个起身，膝盖不小心撞翻了茶几上的烟灰缸。
玻璃碴在地板上迸裂西溅，吓得2双眼睛同时望过来。
他看到自己映在电视屏幕里的脸，两鬓的白发在灯光下刺目得像霜雪。
"这叫什么事，什么事都往这方面扯。
" 他好像抓着了某种道理一样，声音瞬间提高了一个分贝。
"王芳抱着小宝转身进了次卧，门摔得山响。
林明远蹲下身收拾满地狼藉，碎玻璃扎进掌心的疼痛让他清醒了些。
"他摸出藏在冰箱顶上的平板，登录那个熟悉的赌博网站。
投注页面的红光在黑暗中跳动，像某种致命的诱惑。
林明远颤抖着输入密码，看着账户里仅有的八百块余额。
"这一次，一定要控制，赢2倍就停" 他对自己说，"要学会像猎人一样伺机而动。
"手指悬在投注键上的瞬间，他听见小宇在门外轻轻叩门："爸，我能进来吗？
" 林明远手忙脚乱地合上平板，塞进沙发缝隙。
小宇抱着习题册进来时，他正假装在看晚报，掌心的血珠渗进报纸油墨里，晕开一片暗红。
"这道数学题我怎么都解不开。
" 小宇推了推眼镜。
林明远看着儿子清瘦的脸，想起上周家长会班主任说的话："小宇最近成绩下滑得厉害，是不是家里有什么事？
""我试试看。
" 他强打起精神，在草稿纸上写下解题步骤。
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时，平板在沙发里震动，是赌博网站的开奖提醒。
林明远的心猛地揪紧，那八百块像块烧红的炭，在胸腔里灼烧。
对于曾经的大学生，初三的数学还是能应付的，可是他基本上没什么心机，所以，他试了下，没做出来，然后拿出手机问豆包……深夜，王芳和孩子们都睡熟了。
林明远摸黑溜进书房，打开电脑……显示器的蓝光映出他扭曲的脸，投注记录里密密麻麻的投注记录像一道道伤疤。
没错，又没有控制住，对，他是赢到了两倍，但是他还想着三倍，一想到欠着的钱，想把窟窿不断缩小，可是这种赚钱方法永远没有后悔之路。
他点开账户余额，数字停留在 "0" 上，嘲讽地跳动着。
"操！
"他一拳砸在键盘上，两行眼泪无声地滑落，滴在满是划痕的桌面上。
他从抽屉深处摸出藏了三年的离婚证，前妻秀丽的字迹在月光下若隐若现："林明远，你废了，你永远戒不掉。
"手机突然震动，是网贷平台的催款短信。
林明远盯着屏幕上的逾期金额，突然歇斯底里地笑起来。
他抓起桌上的美工刀，在自己胳膊上划出一道血痕，心里面正想着电视桥段里面的把手指砍掉一个，也许这样会时刻警醒自己，但是，不敢！
疼痛让他清醒了些，他对着镜子里的自己说："要戒了，下次还赌，我就黑三年。
"这个毒誓，让他內心有种救赎的安详，他选择了原谅自己。
晨光透过窗帘缝隙时，林明远发现自己在书房的地板上睡着了。
他摇摇晃晃地站起来，闻到厨房里传来的焦糊味。
王芳正在煎蛋，小宝在婴儿椅里哭闹，小薇和小宇低头喝粥，谁都没说话。
"我今天去医院看爸。
" 林明远打破沉默。
王芳头也不抬："昨天医院崔交费了。
" 他攥紧车钥匙，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后视镜里，他看见小宇追出来，举着他落在餐桌上的钱包。
"爸，你手机忘带了。
" 小宇递过手机时，林明远瞥见锁屏上的赌博 APP 推送："今日赛事前瞻，专家推荐稳赚不赔！
" 他猛地夺过手机，塞进裤兜。
小宇被他的动作惊到，后退半步。
林明远看着儿子受伤的眼神，喉咙像被什么堵住了。
他想说点什么，却听见王芳在屋里喊："小宇，帮忙看着弟弟"车驶出小区时，林明远打开手机，删除了所有赌博 APP。
但他知道，那些图标早己刻进了视网膜，就像他血管里的毒瘾，永远无法根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