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族群突然弹出视频邀请,父亲醉醺醺的脸怼在镜头前,背后是祠堂倾颓的飞檐斗拱。
"赔钱货!
"酒气几乎穿透屏幕,"王家闺女在深圳...咳咳...月月往家打两万..."母亲浮肿的眼角在画面边缘一闪而过,搪瓷缸砸在水泥地上的脆响惊飞窗外夜枭。
我匆匆挂断时,瞥见母亲用那方绣着缠枝莲的帕子,正擦拭溅上血丝的嘴角。
我的心揪到了一块,不知道该如何死?
该如何活?
子夜时分,空调外机轰鸣化作更漏声声。
我梦见自己跪在御书房冰凉的青砖上,父亲安比槐穿着西品文官孔雀补服,胸口却插着柄鎏金匕首。
那深红的血浸透他攥着的黄绫奏折——可在梦里啊!
那分明是老家寄来的修祠堂预算表。
"小主节哀。
"宝娟捧着朱漆托盘从阴影里转出,耳畔绿松石坠子晃得我头晕。
这个总在茶水间传我闲话的服装组同事,此刻竟梳着清宫两把头:"安大人贪墨修河款项,被御史参了十八本呢。
"她掩唇轻笑,盘中呈着的不是鸩酒,而是我落在公司的降压药。
我拼命想要尖叫,却发现喉间堵着团湿棉花。
祠堂梁木在我眼前化作巨蟒,朱大年戴着粘假辫子的瓜皮帽,正将父亲尸身塞进贴着"影视道具"的樟木箱。
宝娟的护甲划过她脖颈:"您瞧,这血浸的账本多像红珊瑚念珠?
"五更梆子响时,我在冷汗中惊醒。
手机显示03:47,家族群未读消息99+,最新一条是父亲用烟头烫穿我中学奖状的照片。
她颤抖着点开朱大风的朋友圈,此人正在凌晨的KTV里搂着群演扮的"华妃",配文"给安贵妃请安"。
晨光割裂窗帘缝隙,我发现枕上落着几根白发,缠缠绕绕结成清宫钿子上的蛛网纹。
这时,齐宝娟的语音条恰在此时蹦出来:"姐,王总说明日报价表一定要搞好了,你今早可得一定交上去啊!
..."尾音裹着八卦的窃笑,像极了当年华妃宫里飘出的冰嬉欢歌。
城中村上空掠过鸽群,我对着镜中乌青的眼圈抹上橘色遮瑕膏。
那些在祠堂梁木间游荡的祖先魂灵,此刻正化作写字楼玻璃幕墙上的浮光,冷冷俯瞰着21世纪的新晋宫嫔踏入地铁站闸机。
我踉跄着冲进写字楼旋转门,大理石地面倒映着她支离破碎的影子。
指纹打卡机发出刺耳鸣叫时,她突然僵在原地——右手指尖还残留着昨夜修改表格的触感,可左侧衣袋空空如也,那个系着褪色中国结的优盘,此刻正躺在城中村出租屋的泡面碗旁。
电梯镜面照出我煞白的脸,十七层按钮在眼前扭曲成乾清宫前的汉白玉台阶。
手机电量标红闪烁,如同更漏将尽,家族群又弹出新消息:父亲用修祠堂的预算单卷着旱烟,烟雾里"设计费"几个字被烧出焦黑窟窿。
"姐早啊。
"齐宝娟这个实习生捧着星巴克擦肩而过,杯身凝结的水珠滴在我即将磨破的鞋面上。
我盯着电梯数字疯狂跳动,耳畔响起昨日总监在会议室的冷笑:"小安,这季度晋升名单就像选秀女,差半分朱砂都得落选。
"九点整,晨光劈开雾霾刺进办公区。
张姐的鲶鱼须高跟鞋声由远及近,我仿佛看见华妃的蜀锦裙裾扫过慎刑司门槛。
不过,好在她没有立马跑过来找我要优盘。
"听说今年五一放假,王总会让业绩排名前三的员工免费外出旅游五天,地点不限制。
"茶水间飘来同事的嬉笑。
绿松石耳坠在玻璃门外晃荡,"某些人怕是永远也高攀不上这样好的奖励啊!
听说咱们公司立马要来一个王总那啥,那啥的女儿要来当副总啊!
,怕是要给真凤凰让道咯。
"张姐踩着高跟鞋,说着酸话。
我突然冲向消防通道。
手机地图显示往返出租屋仅仅打车都需要87分钟,我一边打电话给张姐解释,一边准备折返回去拿优盘。
我己经听不清张姐究竟在电话里说了什么!
只是记得“一个农村娃,冒冒失失,屁都干不成………。”
好在,她同意我过去拿,但是嘱咐我一定要回来补上今日的工作。
但我记得地铁口的共享单车——就像当年为争宠喝下的滚烫哑药。
此刻我宁愿被早高峰碾成齑粉也要搏一线生机。
家族群在此刻弹出视频请求,父亲醉醺醺的脸映在共享单车二维码上:"祠堂...祠堂梁塌了!
你娘被压在..."急刹车的鸣笛声撕裂空气。
我在马路中央踉跄站定,发现攥着的手机早己没电关机。
二十三层玻璃幕墙在我头顶摇晃,王总办公室的百叶窗隙里,隐约可见朱大年腆着肚子在展示某件绣金戏服。
十字路口的红灯倒计时读秒,我恍惚看见景仁宫的铜壶滴漏。
九十秒,是当年父亲安比槐用藤条抽断我铅笔的时间;西十五秒,足够朱大年把我的书包扔进男厕便池;十秒,恰如母亲昨夜那句未说完的"容啊,妈给你卡里打了..."。
轮胎擦着外卖箱堪堪刹住,骑手咒骂声里混着吴语脏话,在她耳中化作宝娟阴阳怪气的"安小主万福金安"。
我一路跌跌撞撞,早己顾不得心疼那大几百的打车费!
只想着,这次事件不会造成太严重太恶劣的后果,因为,我真的需要这份工作。
终于,我快没有命了,我到出租屋了。
推开门的刹那,泡面汤里漂浮的汤泛着油光,中国结穗子正在吸水膨胀。
我抓起U盘时,碰翻了昨夜没喝完的藿香正气水,棕褐药液在记账本上洇出龙脉图般的痕迹。
手机彻底黑屏前最后震动,家族群弹出朱大年新照:他扶着祠堂新刷的红漆立柱比V字,背景里隐约可见母亲缠着绷带的胳膊。
折返时巷口算命瞎子突然开口:"姑娘印堂发暗,恐有血光之灾。
"我跑过满地卦签,黄纸符咒粘在我磨破的鞋跟上飘摇,恍若冷宫废妃们烧给阎王的诉状。
地铁安检员皱眉避开我汗湿的肩膀,就像回避景仁宫门前暴毙的宫女尸体。
我心里担心着母亲,但是手机才充了一点点电,我害怕没电,也为节约时间,并没有打电话给母亲。
当写字楼空调冷风扑上面颊时,我在电梯镜面看见自己糊掉的睫毛膏——那分明是深宫夜哭的嫔妃,用残妆在绢帕上写就的无字***。
张姐的高跟鞋声从转角逼近,她攥着油渍斑斑的优盘,如同握紧最后一支能刺穿凤鸾春恩车的金簪。
我颤抖着摸出U盘,32G的存储空间如同冷宫废妃的妆奁,徒留些边角废稿与半成品样图。
张姐的鲶鱼须刘海扫过我汗湿的额头,镶钻美甲戳在优盘油污上:"这就是你熬三夜改的报价单?
"会议室投影仪蓝光里,损坏的Excel表格扭曲成魇镇人偶,函数公式化作咒文在单元格里抽搐。
我盯着自己倒映在钢化会议桌上的脸——那是安答应第一次被掌嘴时的神情。
"王总马上就到,你让我用这个给朱老师演示?
"张姐突然扯下优盘上的中国结,塑料流苏在她蔻丹间纷飞如斩首的璎珞。
我听见夏冬春们在会议室外哧哧偷笑,绿松石耳坠碰撞声像极了慎刑司的铁链。
"废物。
"张姐从牙缝挤出的两个字,带着冰嬉场上的寒气。
我的指甲掐进掌心结痂的月牙痕,忽然想起那夜梦中宝娟端来的"降压药"。
我垂首盯着张姐踩着的Jimmy Choo,鞋跟沾着城中村巷口的黄泥,像极了朱大年戏服下露出的破旧运动鞋。
没想到,命不该绝,U盘还有备份!
"张姐,损坏的是备份文件。
"我抬起头的瞬间,空调出风口正好扫落她肩头一根长发,"原始数据在云端同步过。
我看着那根发丝飘落在张姐的拿铁里,我也想起安陵容调换舒痕胶时的颤栗***。
等我战战兢兢递过去我突然记起来的备用U盘。
投影仪突然也恢复正常,报价单页面完整展现的刹那,玻璃幕墙折射的日光恰巧刺中张姐的眼睛。
我在众人惊愕的注视中上前拔下优盘,中国结穗子扫过张姐的手背:"您方才扯断的流苏里,缠着防震芯片呢。
"她瞥见王总的身影映在走廊油画上,故意提高声调:"就像老祖宗的缠枝纹,看着是装饰,实则是主心骨。
"夏冬春们的窃笑戛然而止。
我抚平西装裙褶皱,感受着布料下沸腾的恨意——那件被经历夏冬春偷走的设计图,此刻正在张姐拿的的加密文件夹里。
我忽然对暴怒的张姐绽开笑颜,如同安陵容跪接鸩酒时抚摸腹中根本不存在的皇嗣。
我决定了,我要说出,那个偷我设计的贼,因为目前还在等我………。
我喊了一声张姐,她猛的回头,一脸冷漠地看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