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比昨日更斜些,菱形光斑挪到了桌角。
他数着第17片飘落的梧桐叶时,帆布包带摩擦栏杆的声音从楼梯口传来。
苏晚抱着两本厚厚的原著跑过来,额前碎发被风吹得乱翘,怀里的《简·爱》封面蹭到了白裙子,留下浅浅的灰痕。
“抱歉来晚啦!”
她把书往桌上一放,发出轻微的咚声,“刚才在系办公室领教材,被老师拉住问了半天社团的事。”
林未注意到她换了支钢笔,墨囊是剔透的孔雀蓝。
苏晚仿佛看穿了他的目光,晃了晃笔尖笑:“新买的,特意挑了不会断水的款式。”
她从帆布包里掏出个油纸包,拆开时飘出黄油香气,“给,谢礼。
二食堂的桂花糕,刚出锅的。”
米白色的糕点上撒着金桂,热气在阳光下凝成细小的水珠。
林未捏起一块时,指尖触到她垫在下面的纸巾——边缘裁得整整齐齐,不像他平时随便撕的毛边。
“其实不用这么客气。”
他咬了口桂花糕,甜香漫过舌尖时,听见苏晚忽然“呀”了一声。
她正翻着他昨天的习题册,那页画着小猫的纸被折了个工整的三角。
“你居然留着!”
苏晚眼睛瞪得圆圆的,伸手想抢,却被林未下意识按住手背。
两人同时愣住,空气里的桂花香气好像突然变稠了。
苏晚先抽回手,耳尖红得像熟透的樱桃,低头假装研究《简·爱》的版权页:“那个……我其实不太会画画。”
林未翻开新的一页演算,笔尖却在纸上悬了很久。
阳光爬过苏晚的发顶,把她的睫毛染成金色,有根碎发粘在脸颊上,随着呼吸轻轻颤动。
他忽然想起高中物理老师说过,当光遇到障碍物,会在边缘发生衍射,就像此刻,她的存在让周遭的一切都柔和了轮廓。
闭馆前半小时,苏晚趴在书上睡着了。
鬓角的碎发垂下来,刚好落在林未的草稿纸旁。
他试着用铅笔尖去挑,刚碰到发丝,她忽然呢喃着翻了个身,手臂重重压在他的手背上。
这次林未没动。
他能感觉到她手腕脉搏的跳动,隔着薄薄的衣袖,像春天埋在土里的种子在发芽。
图书馆的吊扇慢悠悠转着,把桂花糕的甜香、洗发水的清爽和旧书页的油墨味搅在一起,酿成某种让人安心的气息。
苏晚醒来时,发现自己的发绳落在林未的笔袋旁。
她揉揉眼睛去捡,看见他的草稿纸背面写满了同一个名字,笔画从生涩到流畅,最后那个“晚”字的最后一笔,像只展翅的小鸟。
“我该回去了。”
苏晚把发绳绕在手腕上,绕了七圈才刚好系住。
她收拾书包时,林未忽然递过来一张便签,上面是他工整的字迹:“微分方程的三种解法,附了例题。”
便签右下角画着只简笔画小猫,比她画的那只要笨拙得多,尾巴还歪歪扭扭的。
走出图书馆时,暮色己经漫过草坪。
苏晚忽然想起什么,转身朝还站在台阶上的林未喊:“下周六晚上有露天电影!
放《罗马假日》!”
风吹起她的白裙,像只振翅的蝴蝶,“在中心广场,七点!”
林未握着空了的油纸袋,看着她跑过香樟树下。
路灯次第亮起,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像条不会断开的线。
口袋里的手机又震了,室友发来宿舍聚餐的定位,他回复的手指顿了顿,改成:“晚点到,你们先吃。”
回到宿舍时,那只歪尾巴小猫的便签被苏晚夹在了《简·爱》第23页。
书页间还残留着桂花糕的甜香,她对着那句“我们的灵魂是平等的”看了很久,忽然抓起笔,在便签背面画了两只并排的小猫。
窗外的梧桐叶又落了几片,月光淌过窗台,给未寄出的心事镀上了一层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