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初见
方才学堂里那场闹剧,他仿佛置身事外,又仿佛尽收眼底。
此刻,那眼底深处,没有惊惧,没有嘲笑,只有一丝极淡的、如同看戏般的玩味,以及一种与他苍白病弱外表截然不符的……洞悉一切的冷静。
像一头蛰伏在暗处的幼兽,安静地打量着闯入领地的猎物。
我们的视线在空中短暂地碰撞了一瞬。
他眼里的玩味似乎加深了一点点,唇角也几不可查地向上弯起一个微妙的弧度,随即又恢复成那副安静病弱的模样,仿佛刚才那惊鸿一瞥的锐利只是我的错觉。
祖父的咆哮还在继续,震得人耳朵嗡嗡作响。
他老人家扛着我,如同扛着一面胜利的旗帜,在一片死寂和敬畏的目光中,迈开大步,旁若无人地离开了这片狼藉的战场。
那少年最后投来的、带着一丝探究的目光,却像根细小的刺,轻轻扎在了我心底某个角落。
“宝贝孙女,啊,咱不气!
不就是个太医令家的小崽子?
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退了正好!
祖父给你找更好的!
咱大胤的好儿郎,排着队任你挑!”
回府的马车上,沈老侯爷依旧气哼哼的,拍着大腿给我“顺气”,震得整个车厢都在晃悠。
我靠在柔软厚实的锦垫里,手里把玩着一个精巧的银质小香囊——这是原主的物件,里面放着提神醒脑的药材。
我借着把玩的动作,指尖飞快地在自己腕脉上搭了一下,又状似无意地碰了碰祖父布满老茧的手腕。
脉象沉缓有力,但细察之下,沉取时似有微弦,关部略滑。
我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老爷子表面看着龙精虎猛,实则肝气郁结己久,脾胃也有些失调,内里积压的忧思和旧伤怕是不少。
这大概就是原主记忆里,祖父近几年脾气愈发暴躁、偶尔深夜会独自在祠堂一坐半宿的原因。
“祖父,”我打断他滔滔不绝的“选婿大业”,声音放软了些,带着点小女孩的娇憨,“您别光顾着说我。
您最近是不是又没好好用饭?
夜里还老是醒?
肩膀还疼吗?”
老侯爷拍大腿的手一顿,脸上那护短时金刚怒目的表情瞬间僵住,随即像是被戳破了什么,闪过一丝被关心的赧然,虎着脸道:“胡说!
祖父身体硬朗着呢!
一顿能吃三斤牛肉!
睡得好得很!
肩膀?
那点陈年老伤算什么!
当年在雁门关……”他习惯性地又要开始追忆往昔峥嵘岁月,我赶紧用小手指勾住他粗粝的大拇指,轻轻晃了晃:“祖父,娇娇今天在学堂……好像有点过分了。”
我垂下眼,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努力挤出一点后怕和懊悔,“把学堂砸成那样,还……还气晕了赵家公子,传出去,别人又要说您惯坏我了。”
这招以退为进果然有效。
老侯爷一看自家宝贝孙女这“委屈可怜”的小模样,心尖尖都化了,哪里还顾得上什么赵家李家,立刻把胸膛拍得砰砰响:“放屁!
谁敢嚼舌头根子?
我拔了他舌头!
我沈铁山的孙女,砸个学堂怎么了?
那是看得起他们!
惯?
老子乐意惯!
娇娇儿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天塌下来有祖父顶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