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云容将最后半勺糙米粥咽下喉咙,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里衣夹层的鲛绡残片。
昨夜缝进衣料的织物此刻像块烙铁,烫得心口发紧。
博山炉的灰烬里藏着"陆氏灭门"的焦纸片,与太子衿带上的鲛绡经纬在记忆里纠缠成网。
"哐当——"铜盆砸地的巨响惊得檐下冰棱簌簌掉落。
赵嬷嬷裹着狐裘立在月洞门下,戒尺敲打门框的脆响里混着冷笑:"昭阳殿的贵人要见你,仔细梳洗了这副腌臜模样。
"萧云容跪在青石板上整理素纱禅衣时,嗅到衣料间若有若无的硫磺味。
十二层薄如蝉翼的素纱叠成莲花状,最外层却裂着寸长的焦痕——那纹路像极了她秘制的化冰散腐蚀的痕迹。
昨夜太子坠马的寒潭旁,她分明将药瓶攥得死紧。
"今晨贵妃娘娘开箱更衣,发现这御赐的凤袍叫人毁了。
"赵嬷嬷的护甲掐进她肩头,"尚服局指认是你昨儿值夜时动的手脚。
"昭阳殿的暖阁里,龙涎香浓得呛人。
林贵妃斜倚在缠枝牡丹榻上,石榴红描金裙裾垂落地面,九鸾衔珠镯随着她剥松子的动作叮咚作响。
萧云容跪在波斯地毯上,盯着贵妃翘起的鞋尖——蜀锦绣鞋面上缀着的东珠,正与她三年前在母亲妆奁里见过的那颗一般大小。
"抬起头来。
"鎏金护甲挑起她的下巴,"好个清秀模样,难怪敢在本宫朝服上耍心思。
"萧云容的视线掠过贵妃身后那架十二扇紫檀屏风。
镂空处隐约可见素纱禅衣悬在鎏金衣架上,破口处用金线绣着振翅的凤凰。
那针法走势竟与父亲研究的《璇玑针谱》残页上记载的"双面错影绣"如出一辙。
"娘娘明鉴,这素纱乃南海鲛绡所制。
"她叩首时袖中滑出半枚银针,"若真是奴婢用烛火燎坏,焦痕当呈蛛网状。
"针尖挑起破损边缘的经纬,"可此处经纬分明断成六边形,分明是沾了化冰散的腐蚀痕迹。
"暖阁霎时死寂。
林贵妃腕间的鸾鸟镯子突然脱手砸在地毯上,骨碌碌滚到萧云容膝前。
那镯子内圈刻着蝇头小字,借着窗棂透进的天光,赫然是"陆氏承制"西个篆书。
"放肆!
"贵妃猛地拍案而起,缠臂金钏撞得茶盏叮当乱响,"把这信口雌黄的贱婢拖去慎刑司!
"侍卫铁钳般的手掌刚扣住肩头,萧云容突然抓起案上茶壶泼向素纱禅衣。
茶水在鲛绡表面晕开深色水痕,原本隐在经纬间的金线忽然泛起诡异流光。
林贵妃的尖叫卡在喉咙里——水渍勾勒出的凤凰暗纹正与她袖中密藏的陆皇后遗像上的绣样分毫不差。
"火浣绣..."贵妃踉跄着跌回软榻,唇上胭脂被咬出凌乱齿痕。
二十年前陆皇后被赐白绫时,这以特殊药液浸染、遇水方显的秘绣技法就该失传了。
萧云容的指尖抚过凤凰眼珠处的针脚,那里藏着个极小的卍字纹。
三更天偷翻尚服局典籍时,她曾在残破的《天工织造》里见过这个标记——前朝司制局女官的独门暗记。
"娘娘若不信,可召司天监验看水痕。
"她将染湿的袖口举到鼻尖,"这茶水里混着朱砂,遇火浣绣药液会泛出赭色。
"话音未落,西窗外突然传来重物落水声。
林贵妃脸色骤变,九鸾衔珠镯在地毯上碎成数段。
萧云容趁机瞥向声源,只见沈清砚的青衣背影正掠过枯荷池,官靴在雪地上印出带血的足迹。
"来人!
把这妖言惑主的奴才押去冷宫!
"贵妃染着丹蔻的指尖发抖,"给本宫封了浣衣局,一只苍蝇都不许飞出去!
"萧云容被反剪双手拖出昭阳殿时,瞥见回廊转角处闪过玄色衣角。
青岚面具上的饕餮纹在雪光里泛着冷芒,剑柄刻着的狼首正对着她腕间胎记的方向。
冷宫的朱漆大门轰然闭合时,腐臭味混着霉气扑面而来。
萧云容踉跄着跌坐在积灰的蒲团上,掌心按到个硬物——半截断簪插在褪色的《金刚经》里,经书空白处密密麻麻写满血字。
她借着破窗漏进的月光细看,那些扭曲的字迹竟是用针灸穴位名写成的密码。
"甲子日,太渊穴见..."她喃喃破译着,指尖突然顿在"承泣穴"三个字上。
父亲临终前塞进她手中的密信里,最后一句正是:"九重承泣,陆氏当归。
"瓦当上的积雪突然簌簌掉落。
萧云容迅速将经书塞进供桌下,转身正对上一双琥珀色的眼睛。
宇文昭的玄狐大氅上沾着冰碴,白玉算盘在腰间叮咚作响。
他指尖捏着片染血的鲛绡,正是从她里衣夹层缺失的那一角。
"冷宫枯井里刚捞上来具女尸。
"太子将鲛绡按在她渗血的手心,"腕骨刺着和你相同的火焰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