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鱼梦惊魂睁开眼，粘稠的液体，裹着我，像被塞进灌满糖浆的玻璃罐。四周漂浮着，

细碎的光斑，晃得人头晕，那些光斑又突然炸开，变成无数个，扭曲的小太阳。

我扑腾了一下，却发现胳膊腿都不见了，身体两侧长出滑溜溜的东西，一甩就带起串泡泡。

这肯定是梦，但我却记不起做梦之前在干嘛。水流钻进鳃里的刺痛，是真的，

尾鳍撞到一块棱角分明的石头，疼得我差点吐出泡泡。湖底，突然冒起，一串水泡，

有个女孩站在水底，校服裙摆像朵皱巴巴的睡莲，头发在水里散开，

根根发丝都缠着锦色的鳞光。她的眼睛瞪得溜圆，瞳孔里映出，我双手胡抓的身影。

她那惊愕里裹着点荒诞的眼神，嘴角还扯着丝若有若无的笑。“好好的一条鱼，

为什么要跳进水里送死？”她没开口，可我就是听见了这句话，像是在笑一个傻子。

水里怎么会有说话声？我甩了甩尾鳍，看见她的睫毛上挂着颗水珠，水珠里竟裹着尾小鱼。

那是我！好奇害死鱼，于是朝她游过去。水流突然变得粘稠，

我感到周围的水像是融化的玻璃，每前进一分，就像是把陷在泥沼里的脚拨出来。

我离她越来越近，她的轮廓在眼前忽大忽小。“啪”的一声，我掉在了软乎乎的地面，

温温热热，空气湿润，并且在有规律地颤动。我惊慌地想要翻身，

却发现自己像被胶水粘住了，动弹不得。这里没有水，却能呼吸，我放下心来。抬头望去，

正前方悬着个东西，圆滚滚的，眨了眨，是只眼睛。眼白泛着淡淡的青，瞳孔里游着条小鱼，

那鱼的尾巴上有道月牙形的疤 —— 和我刚才撞到石头留下的一模一样。这只眼睛眨了眨，

就被一阵剧烈的颠簸打断。我看见，一只手伸进女孩的肚子，朝我抓来。被粘住的我，

只能象征性的甩了甩鱼尾，然后无力的张合着鱼嘴。如果有水，我还可以吐两个泡泡，

我如是想着。我被抓起来，抖了抖。2 小满的演唱会鳞片像被熨烫过般贴紧身体，

一颗脑袋从我身体中穿了过去，接着是两只手。一个女孩把校服套在了身上，从镜子中，

我看见，鲜红的校徽里一尾金枪鱼跃出水面。我感觉自己被画的好丑。同时，

听见脊椎发出铅笔芯断裂的脆响，她正对着镜子绷紧肩膀，后颈的骨骼像被按进课桌的课本，

齐齐凹出直角。校服袖口沾着半块干硬的馒头渣，是昨天早读时啃剩的。

镜子里的女孩睫毛垂得很低，遮住眼底青黑，唯有校徽上跃出水面的鱼形图案，

在晨光里闪着倔强的银。她伸手按了按太阳穴，指腹蹭到耳垂时，

才想起这只耳朵上周刚扎过耳洞，现在还藏着颗发炎的血珠。于是，忙将衣领翻了起来，

不能让母亲看见，不然又会唠叨个没完。“小满，粥要凉了。”母亲的声音从厨房飘来，

带着煎蛋焦糊的香味。小满走到餐桌旁，看见桌面玻璃板下压着泛黄的《行课安排表》，

鲜红的 “百日誓师”四个字，如同青春一样热烈，可惜的是，

这四个字如厨窗里的商品一般，虽然鲜红但已老旧，好好的艺术品，

却被硬生生的雕刻成了商品，摆在厨窗展示。坐下时，母亲笑意盈盈的端着碗筷走来，

随意的划开女孩的肚子，像投币一样，把粥倒了进去。

还贴心的用纸巾替女孩擦拭起盈出来的饭粒。“你呀，只管用心读书，妈妈会好好照顾你的。

”母亲慈祥的声音传进小满的耳朵。小满抬头看了看，母亲那没有耳朵的脑袋，点了点头。

母亲笑得更开心了，忙给小满碗里夹了块煎蛋“这是你最爱吃的煎蛋，带点焦香味，

妈妈可是煎了好几个，才有这么一个合格的，其它的不是糊了，就是焦香味不够”。说着，

还顺手揭开女孩的头骨，翻来翻去，找出一本明星画册，顺手扔进了桌下的垃圾桶。

“谢谢妈妈” 她对母亲笑了笑，眼洞里满是干涸的淤泥，却不见眼球，

像是荒废已久的池塘，除了裂着口子的泥巴，就是腥臭的污水。“吃完了，

我上学去了”小满放下碗筷，起身出门。“路上注意安全，

中午妈妈......”身后传后母亲叮嘱的话。但小满没听清，眼窟窿中的污水，

顺着洞口淌了出来，滴在了地上。污水好像源源不绝，楼道里、小区里、马路上，

凡小满走过的地方，都被涂上了那抹腥臭的黑色。小满，停下脚步，转身，蹲下，咬了咬牙，

像是做了某种决定，用手指，轻轻拈了拈，其中一片污水，然后，便一头栽了进去。

小满看向四周，到处是细碎的光斑，晃得人头晕，那些光斑又突然炸开，变成无数个，

扭曲的小太阳。终于，小满踩上了软软的草皮，像踩进未干的水彩。她身上的校服，

正慢慢渗出亮片，校徽上的鱼形图案舒展成舞裙的拖尾。舞台下的荧光棒汇成星海，

母亲举着 “女儿最棒” 的灯牌，皱纹里嵌着的厨房油渍都在发光。当小满唱到最高音时，

发梢先燃起火星。火焰顺着校徽的轮廓蔓延，把白色校服烧成半透明的红，而她还在旋转，

一刻不停的旋转，裙摆扫过之处，观众席上的录取通知书正挥舞着荧光棒摇出人浪。

我在她胸前拼命冲撞，想喊出火的形状，却只能发出阵阵下课的***，震碎了满场荧光。

我左右摇摆着，却挣脱不了钉在背上的铁链。3 朋克班主任办公室的挂钟停在三点十五分，

铜鱼钟摆浸在凝固的阳光里，我的鱼尾扫过布满铜绿的齿轮，发出砂纸摩擦铁锈的钝响。

班主任，正用那不知几个世纪的铁皮手指，叩击桌面，关节处喷出白雾般的蒸汽。

他的眼球后面是两枚生锈的齿轮，转动时总卡在同一个齿牙，

的机油味：“林小满这次月考的排名……又降......了......”齿轮突然卡壳，

他伸手从办公桌的抽屉里取出扳手，在喉咙里拧了三圈。一名光鲜亮丽的西装男人，

正坐在班主任对面，把大肚子搁在桌沿，丝绸领带遮住本该是嘴的位置，

鳄鱼皮鞋尖沾着暗红的血渍，顺着裤管往下滴，在地板汇成小小的溪流。原来，

男人背后插满了刀剑，有些伤口已经结成如同怪物触手般的疤痕，有的却还在不断的流血。

但，男人在笑，他眼中满是无奈的笑意，看着班主任，不断的点头，

每次点头都会撞到怀里的那只笼子，笼中全家福的边角卷着焦痕，照片里，

一位小女孩正伸手去够父亲的公文包，母亲在一旁边甜蜜的笑着。而此时，办公桌前，

父亲的脸被笼条的影子，切成碎片。一副骷髅架子，立在他俩中间，

藤蔓从颈椎的孔洞里钻出来，缠着肋骨织成密网。父亲与班主任的声音，每响一下，

骷髅的指骨就撞上桌沿，发出风铃般的脆响。而她胸腔里的一尾金枪鱼，

正用头拼命的撞击肋骨，金色尾鳍扫过的地方，突然泛起涟漪，

扰的缠在肋骨间的藤蔓左摇右晃。

“下个月就是模拟考了……” 班主任的蒸汽喷在全家福上。西装男人直了直身子，

一块怀表从内袋滑出来，表盖内侧贴着张陈旧的奖状，红色的 “进步奖” 被血浸透。

一直站着的骷髅架子，突然摇晃起来，藤蔓在肋骨间疯狂生长，胸中的金枪鱼疯似的，

横冲直撞，吐着泡泡却听不见它想说什么。终于，鳞片开始脱落，露出底下透明的骨骼，

变成一具标本。

4 金字塔下的菊花们我的尾鳍被三根钛合金钢钉死死钉在入口处的金属板上，

鳞甲被打磨成哑光银，在植物园穹顶投下的光斑里泛着冷硬的光。标签牌挂在鳃盖下方，

用激光刻着 “金枪鱼・永动型”—— 就像这座建筑里所有的时钟，

指针永远卡在清晨五点十五分，秒针努力颤动着，却永远跨不过六点的刻度。

这里是 “私立高级育才植物园”，但更像个被玻璃罩住的巨型培养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