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生在寻常王侯之家,此刻门槛恐怕早己被媒人踏破。
然,身为金枝玉叶的我,名声却比京城根下最烈的烧刀子还呛人,只因我——天生克夫 。
自及笄以来,父皇为我指了三门亲事,对方无一不是南朝顶尖的青年才俊 。
第一个,翰林院新晋的状元郎,风度翩翩,才高八斗,订亲的第二天,在自家池塘边吟诗,脚下一滑,卒。
第二个,镇国大将军的独子,武艺超群,勇冠三军,收到婚书的第三天,在演武场耍枪,没握住,脱手,卒。
第三个,富可敌国的皇商长子,算盘打得震天响,八字刚合,夜里点灯查账,灯油洒了,连人带账本,一起烧得干干净净。
一连克死三个 ,我的名声彻底在南朝打响。
百姓谈我色变,权贵闻我名绕道。
我那素来英明的父皇,愁得头发都白了几根,终于在某个月黑风高的夜晚,灵机一动,一拍大腿,想出了一个绝妙的主意——送我去和亲 。
“皇儿啊,”父皇语重心长地握着我的手,眼中闪烁着算计与期盼,“去!
克死北边那个龟孙!”
我瑟瑟发抖 。
北朝的皇帝赫连渊,那也是个狠角色。
听说他也是个命硬的,出生时天降异象,北朝的钦天监当场断言其有克妻之命 。
登基五年,后宫空悬,但凡有大臣提议选秀,不是家里遭了灾,就是出门崴了脚。
我父皇却因此斗志昂扬,认为这是一场旷世对决。
“克他!
看谁克得过谁!”
于是,我,南朝最尊贵的长公主慕容灵犀,便这样踏上了和亲之路。
和亲的队伍声势浩大,金银珠宝,绫罗绸缎,拉了整整十里长街。
而我最珍贵的陪嫁,则是我身边这位步履安详,姿态温顺的——干娘 。
说起我这干娘,也算一桩奇闻。
我刚出生的那年,第一声啼哭据说就震碎了母后宫里的一套琉璃杯 。
钦天监掐指一算,断定我命格奇硬无比,非要认个至柔至顺的生灵当干娘,方可稍稍压制 。
正当众人为此发愁时,庖厨那边失了手,一只待宰的羔羊竟挣脱了绳索,一路咩咩叫着,拉着***的羊粪球跑进了大殿 。
那钦天监正眼睛一亮,仿佛看到了救星,伸手一指:“就是它了!”
于是,这只险些成为盘中餐的绵羊,便成了我的干娘 。
父皇给它取名“阿软”,希望它能让我这硬邦邦的命格,也变得柔软几分。
北朝的皇都比我想象的还要雄伟,风沙磨砺出的城墙带着一股肃杀之气。
我牵着阿软的绳子,在宫人的引领下,声势浩大地进入了北朝皇宫 。
听说那位命硬的皇帝对我这个和亲公主很“重视”,特意将我的住处安排在离他寝宫最最最最最远的永宁宫 。
永宁宫,永远安宁。
我站在宫门口,看着这三个烫金大字,心中冷笑。
这究竟是怕他克死我,还是怕我克死他?
我在宫女冬珠的伺候下用了些点心,一块入口即化的雪花糕含在嘴里,还没来得及咽下,殿门口突然传来一声尖细的通禀声,几乎划破了永宁宫的宁静。
“皇上驾到——!”
我心中一凛,赶紧将阿软往身后拉了拉,理了理衣冠,抬眸望去。
只见一个身穿黑金华服的男人正抬脚走来 。
他身姿挺拔如松,墨色的龙纹在金线间若隐若现,下巴微扬,勾勒出一方冷硬的弧度 。
那张脸,当真是俊美得无可挑剔,剑眉入鬓,鼻梁高挺,一双深邃的眼眸,正隔着殿宇的距离,向我投来威严无限的目光 。
嚯!
好一个气势逼人的帝王!
我心中暗自叫好,不愧是我此生的对手。
我正准备起身行礼,展现一下我南朝公主的气度。
然而,就在此时,意外发生了。
我那温顺的干娘阿软,似乎是被这股王霸之气惊到,紧张地往后挪了挪小碎步,一颗它刚刚在路上新鲜制作、还带着热乎气的羊粪球,悄无声息地从它身后滚落,正好停在了赫连渊龙靴前行的路线上。
然后,众目睽睽之下,“啪”的一声。
那位威严无限、气场全开的北朝皇帝,被***娘的杰作精准地滑倒了 。
他高大的身躯以一个极其狼狈的姿势向后倒去,后脑勺结结实实地磕在了金砖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全场死寂。
我一惊,一个倒吸气,嗓子眼里的那块雪花糕没来得及下咽,被这口气一顶,首接卡在了喉咙里,不上不下 。
救……救救……我……一时间,永宁宫乱作一团 。
宫女太监们发出惊恐的尖叫,一些人嘴里念叨着“奴才该死”,手忙脚乱地冲过去扶那个倒地不起的皇帝 。
另一些人则围住了我,冬珠急得满脸通红,又是帮我拍背,又是给我递茶 。
还有些机灵的,早己飞奔出去宣太医了 。
说来也怪,这羊粪球虽滑,但也不至于把人摔成这样。
一般人被它滑倒,最多摔个***墩儿,严重点膝盖擦伤,总之死不了 。
可这位命硬的皇帝陛下,却首挺挺地躺在那儿,首接摔得不省人事了 。
而我这边,被糕点噎住也不是什么稀罕事,可任凭冬珠怎么拍,那块小小的雪花糕就像在我喉咙里安了家,死活就是顺不下去 。
我的脸憋得通红,渐渐转为青紫,眼前金星乱冒。
那一瞬间,我恍惚间好像看到了牛头和马面 。
一个站在我面前,手里拿着锁魂链,正对我慈祥地微笑。
另一个,则站在赫连渊的榻边,拿着哭丧棒,似乎在掂量从哪儿下手比较方便 。
苍天大地,难道就在今天,就在此时此刻,这世间要同时失去卧龙与凤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