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记得很清楚，手腕上的伤口被割开第三刀时，血珠争先恐后地涌出来，在浴缸里晕成一朵妖冶的花。
第100天了，自从柳如烟从江城大厦顶楼纵身跃下，他就在数着日子等这一天。
“小文！
你醒醒！”
熟悉的声音砸在耳边，小文猛地睁开眼。
白墙，旧风扇，还有床头柜上那本翻烂的《五年高考三年模拟》——这不是医院，是他和柳如烟合租的出租屋。
他猛地坐起身，手腕上空空如也，没有狰狞的伤口，只有常年握笔磨出的薄茧。
窗外的蝉鸣聒噪得刺耳，阳光透过纱窗，在地板上投下格子状的光斑。
“发什么呆？
粥要凉了。”
柳如烟端着个蓝边瓷碗走进来，浅蓝色的校服裙扫过床沿。
她的头发还湿漉漉的，发梢滴着水，落在锁骨处，洇出一小片湿痕。
小文的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疼得他喘不过气。
是柳如烟。
是十七岁的柳如烟。
她还活着，眼睛亮得像浸在水里的黑曜石，嘴角带着刚睡醒的浅浅笑意，不是最后那天站在天台边缘，浑身是伤、眼神空洞的样子。
“看***嘛？”
柳如烟把碗放在他面前，粥的热气模糊了她的眉眼，“昨晚复习到两点，傻了？”
小文盯着她的脸，手指颤抖着伸出去，想碰她的脸颊，却在半空中停住。
他记得这个夏天。
高三下学期，他和柳如烟为了省房租，合租在这栋老楼里。
她总早起给他熬粥，他总借着讲题的名义，偷偷看她低头时的侧脸。
可也是这个夏天，他为了和校花去毕业旅行，骗柳如烟说家里有事，让她一个人搬去了新出租屋。
他不知道那天她发着高烧，更不知道她抱着沉重的行李箱，在雨里等了他三个小时。
“怎么了？”
柳如烟被他看得不自在，伸手探他的额头，“没发烧啊……”她的指尖微凉，碰到他皮肤的瞬间，小文像被烫到一样缩回手。
“没、没事。”
他低下头，声音哑得像砂纸磨过，“粥很好喝。”
柳如烟笑了笑，转身去收拾书包。
晨光落在她身上，给她镀上一层金边，她哼着不知名的小调，马尾辫在背后轻轻晃动。
小文看着她的背影，眼泪突然砸进粥碗里，溅起细小的水花。
他真的回来了。
回到了十年前，回到了柳如烟还没被他伤害的年纪。
这不是梦。
他猛地想起什么，抓过床头的手机——屏幕上显示着日期：2014年6月15日。
距离柳如烟跳楼的那天，还有整整十年。
“我去学校了。”
柳如烟背上书包，走到门口时回头看他，“晚上记得早点回来，我买了排骨，给你补补脑子。”
小文看着她带上门，听着她的脚步声消失在楼梯间，才捂住脸，肩膀剧烈地颤抖起来。
前世的记忆像潮水般涌来。
他记得自己后来创业，柳如烟放弃了保研的机会，陪着他吃了三年泡面，住了三年地下室。
他成功那天，在庆功宴上喝得酩酊大醉，搂着合作方的女儿说“柳如烟只是我的助理”。
他记得她发现他出轨时，眼里的光一点点熄灭，却只是平静地收拾行李，说“小文，我累了”。
他记得最后一次见她，是在江城大厦的顶楼。
她穿着他送的第一条裙子，裙摆被风吹得猎猎作响，她说：“小文，我等了你十年，等不到你回头了。”
然后，她像一片落叶，坠了下去。
他甚至记得自己抑郁症加重后，每天抱着她的遗像发呆，医生说他再这样下去会疯掉，可他只想跟着她走。
“柳如烟……”小文哽咽着念她的名字，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这一世，我绝不会再让你受一点委屈。”
他掀开被子下床，走到书桌前。
抽屉里除了课本，还有一张被折成方块的纸——是他前世创业失败时，柳如烟偷偷塞给他的，里面是她省吃俭用攒下的三万块，还有一行字：“别怕，我陪着你。”
小文展开那张纸，指尖抚过她娟秀的字迹，眼泪又一次模糊了视线。
他记得这一年夏天，江城会举办第一届青年创业大赛，冠军能拿到五十万奖金，还能获得和鼎盛集团合作的机会。
前世的他，因为忙着和校花约会，错过了报名时间。
而鼎盛集团的董事长，正是后来一手遮天的江城首富。
小文攥紧拳头，指节泛白。
五十万，是他和柳如烟摆脱贫困的第一步。
鼎盛集团，是他走向巅峰的跳板。
更重要的是，他知道未来十年江城所有的风口——哪些楼盘会暴涨，哪些股票会翻倍，哪些行业会崛起。
“柳如烟，”他对着空无一人的房间轻声说，“等我。”
这一世，他不仅要好好爱她，还要给她最好的生活。
他要让她成为江城最幸福的女人，要让所有曾经看不起她的人，都仰望她。
小文迅速洗漱完毕，换上校服。
镜子里的少年，眉眼青涩，却有着与年龄不符的沉重和坚定。
他打开门，阳光扑面而来，带着老城区特有的、混杂着油烟和花香的味道。
楼下，柳如烟正站在自行车旁等他，看到他时，眼睛弯成了月牙。
“快点！
要迟到了！”
她朝他挥挥手，裙摆被风吹起一个好看的弧度。
小文跑下楼，走到她身边时，故意放慢了脚步。
“昨天的题，我还有点没弄懂。”
他挠挠头，装作不经意地说，“放学能给我讲讲吗？”
柳如烟愣了一下，随即笑了：“你不是说太简单，不用听吗？”
前世的他，为了在校花面前装学霸，拒绝了她好几次讲题的邀请。
小文的心脏抽痛了一下，低声说：“以前是我傻。”
柳如烟没听清，推着自行车往前走：“走吧，不然真迟到了。”
小文跟在她身边，看着她被阳光晒得微红的侧脸，看着她因为骑车而轻轻晃动的马尾，突然觉得，重生真好。
至少，他还有机会。
补偿她的机会。
爱她的机会。
走到街角时，柳如烟突然停下，指着路边的冰棍摊：“想吃吗？
我请你。”
小文看着她手里攥着的几块零钱，那是她从伙食费里省出来的。
前世的他，心安理得地接过冰棍，还嫌不够贵。
“不了。”
他摇摇头，从口袋里掏出十块钱，“我请你，吃最贵的那种。”
柳如烟惊讶地看着他：“你哪来的钱？”
“稿费。”
小文撒谎，心里却酸涩得厉害。
这十块钱，是他昨晚翻遍抽屉找到的，是柳如烟偷偷给他放的零花钱。
他买了两支巧乐兹，递给她一支。
柳如烟咬了一口，冰淇淋沾在嘴角，像只偷吃的小猫。
“真甜。”
她眯起眼睛笑。
小文看着她的笑容，也咬了一口冰棍，甜腻的味道在舌尖化开，却抵不过心里的暖意。
他知道，这只是开始。
他要走的路还很长，但只要身边有柳如烟，再难他也能走下去。
“对了，”柳如烟突然想起什么，“下周六的创业大赛，你要不要参加？
我看通知说，冠军奖金很高呢。”
小文的心猛地一跳。
来了。
命运的齿轮，己经开始转动。
他看着柳如烟期待的眼神，郑重地点点头：“参加。”
不仅要参加，还要拿第一。
为了她，为了他们的未来。
阳光正好，蝉鸣依旧，少年少女并肩走在上学的路上，影子被拉得很长，像两条终于要交汇的线。
第2集：创业大赛的伏笔晚自习的***刚响过，教室里还弥漫着泡面和粉笔灰的味道。
小文盯着摊开的数学试卷，笔尖却迟迟没有落下。
他的余光里，柳如烟正低头演算物理题，额前的碎发垂下来，遮住了她的眉眼。
台灯的光晕落在她的侧脸，给她镀上一层柔和的金边。
前世的这个时候，他应该在和后排的男生讨论周末去哪个网吧打游戏，而柳如烟，会在晚自习结束后，默默帮他把散落的卷子收进书包。
“这道题，辅助线应该这样画。”
小文突然开口，手指轻轻点在柳如烟的试卷上。
柳如烟惊讶地抬起头，眼里闪过一丝疑惑。
她记得小文的数学成绩中等，尤其是几何题，总是失分最多。
“你看，”小文没注意她的表情，自顾自地拿起笔，在草稿纸上画了个辅助线，“把这个三角形平移过来，就能构成一个菱形，边长相等，角度就好算了。”
他的思路清晰，步骤简洁，和平时那个对着几何题抓耳挠腮的样子判若两人。
柳如烟怔怔地看着他，突然觉得眼前的小文，好像有哪里不一样了。
“你……什么时候会的？”
小文画到一半的笔顿住了。
他总不能说，这道题是他重生前，柳如烟为了帮他补数学，熬夜做了十套卷子才总结出来的解题思路。
那时候他创业刚起步，焦头烂额，对她的付出嗤之以鼻，说“学这些有什么用，能赚钱吗”。
“昨晚……看答案琢磨出来的。”
他含糊地应付过去，把笔递给她，“你试试。”
柳如烟低下头，按照他说的方法演算，果然很快解了出来。
她抬起头，眼里带着笑意：“小文，你好像变聪明了。”
小文的心脏像被羽毛轻轻扫过，有点痒，又有点疼。
他多想告诉她，不是他变聪明了，是他终于学会了珍惜她的聪明。
“对了，”柳如烟突然想起什么，从书包里拿出一张宣传单，“创业大赛的报名表，我帮你拿了一张。”
宣传单的边缘有点卷，显然是被她仔细看过的。
上面用红笔圈出了报名截止日期和参赛要求，旁边还有几行小字，是她写的注意事项。
“谢谢你，如烟。”
小文接过报名表，指尖碰到她的指尖，两人都像被烫到一样缩回手。
柳如烟的耳尖红了，低下头假装整理书本：“不用谢，我觉得你挺有想法的，试试总是好的。”
小文看着报名表上“柳如烟”三个字的笔迹，突然想起前世她也是这样，默默为他做了很多事，却从不说。
他攥紧报名表，心里己经有了计划。
他要做的项目，是校园周边的共享自习室。
前世的这个时候，智能手机刚刚普及，共享经济还没兴起，学生们想找个安静的地方自习，要么去抢图书馆的座位，要么只能在嘈杂的宿舍里硬撑。
而他知道，未来几年，共享经济会爆发出巨大的能量。
“你的项目想好了吗？”
柳如烟见他盯着报名表出神，忍不住问。
“差不多了。”
小文点点头，“做一个付费自习室，按小时收费，提供WiFi、咖啡和打印服务。”
柳如烟愣住了：“自习室？
有人会花钱去吗？”
“会的。”
小文肯定地说，“现在的学生越来越重视学习效率，很多人宁愿花钱买个安静的环境。”
他顿了顿，补充道，“而且，我们可以和学校周边的文具店、书店合作，给会员打折，互利共赢。”
他的语气笃定，眼神里闪烁着柳如烟从未见过的光芒。
那不是少年人的冲动，而是一种胸有成竹的自信。
“听起来……好像可行。”
柳如烟皱着眉思考了一会儿，“但启动资金怎么办？
租场地、买桌椅，都要花钱。”
“我有办法。”
小文笑了笑。
他记得，下周的体彩开奖号码。
前世的他，因为柳如烟跳楼的事心神不宁，偶然看到新闻里的开奖结果，才想起自己年轻时买过同一期，中了五千块的小奖。
五千块，虽然不多，但足够租一个小店面，买几套二手桌椅，把自习室的架子搭起来了。
“你别是想找家里要吧？”
柳如烟担忧地看着他，“叔叔阿姨赚钱不容易……不是。”
小文摇摇头，不想让她担心，“我自己有积蓄。”
柳如烟还是不放心，但见他不肯多说，也没再追问，只是轻声说：“如果需要帮忙，随时找我。
我周末有空，可以去给你发传单。”
小文看着她认真的样子，心里暖烘烘的。
前世的创业大赛，他最终没参加，而柳如烟，却偷偷用自己的设计稿帮别人做了个项目，拿了优秀奖，奖金全给了他，说是“借你的，以后要还”。
那笔钱，他后来创业时用了，却忘了还。
“如烟，”小文突然开口，“如果……如果我以后赚了很多钱，你想要什么？”
柳如烟被他问得一愣，随即笑了：“我想要什么？
嗯……我想有个属于自己的小房子，不用太大，能放下一张书桌和一个书架就好。
窗外最好有棵树，夏天能听到蝉鸣。”
她的愿望很简单，简单到让小文心疼。
前世的他，赚了很多钱，买了别墅，买了豪车，却从来没给过她一个真正的家。
她最后住的出租屋，窗户对着一堵墙，连阳光都照不进来。
“会的。”
小文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我会给你买一个带院子的房子，种满你喜欢的栀子花，让你每天都能听到蝉鸣。”
他的眼神太过认真，柳如烟的心跳漏了一拍，慌忙低下头，假装看试卷：“你、你别胡说了，赶紧做题吧。”
小文笑了笑，没再说话，心里却更加坚定了要赢的决心。
晚自习结束后，小文送柳如烟回家。
老城区的路灯昏黄，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
路过一个体彩站时，小文停下脚步：“等我一下。”
他走进体彩站，按照记忆里的号码，买了一张彩票，小心翼翼地塞进钱包最里层。
“买这个干嘛？”
柳如烟见他出来，好奇地问。
“碰碰运气。”
小文笑了笑，没多说。
走到出租屋楼下，柳如烟突然想起什么，从书包里拿出一个小小的布包：“给你。”
布包里是几块饼干，还有一张纸条，上面写着：“创业大赛的商业计划书，我帮你查了资料，大概要包括这几个部分……”小文捏着温热的布包，鼻子一酸。
他知道，这是柳如烟晚饭没吃，省下来给他的。
“如烟，”他突然叫住她，“明天早上，我请你吃豆浆油条。”
柳如烟愣了一下，随即笑了：“好啊。”
看着她跑上楼的背影，小文握紧了手里的布包。
他掏出手机，屏幕上显示着日期：6月16日。
距离创业大赛报名截止，还有5天。
距离体彩开奖，还有7天。
距离他承诺给柳如烟的未来，还有很长一段路。
但他不怕。
因为这一次，他的身边有她。
他拿出那张彩票，对着路灯看了看，然后小心翼翼地折好，放进贴身的口袋里。
这不仅仅是一张彩票，更是他和柳如烟未来的第一块基石。
他深吸一口气，转身往自己的出租屋走。
路灯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孤单，却充满了力量。
他不知道的是，二楼的窗户后面，柳如烟正看着他的背影，手里攥着一张被揉皱的纸条——那是她写了又改、改了又写的表白信，终究没敢送出去。
“小文，你一定要赢啊。”
她对着窗外轻声说，眼里闪烁着期待的光。
夜风吹过老城区的巷弄，带着栀子花的清香，仿佛在预示着一个崭新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