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乐的父亲平大成,他的老实本分是是十里八村都认证过,黑黝,壮实,脾气好,好到没脾气,谁都能打趣调侃,永远都笑着,是因为他根本听不懂人家话里有话,平时就在村里干点小生意,日子过得不宽裕,但维持一家的温饱总是没有问题的。
大家都说,平安乐的母亲肖卓玉就是个操持家的,那个年代还没几个人认可“家庭主妇”这个词,可她的长相在十里八村都是出挑的,谁家的小子路上碰到她都得招惹两下,追求者更是两只手数不过来,但她不以为意,从不与其他男人纠缠不清,一心只心仪同村的那个老实汉,永远只有见到他才会呲着不值钱的笑蹦跶过去,非常打败形象,那个人也就是平安乐的父亲,平大成。
肖卓玉从小就喜欢那个高高壮壮的邻家大哥,也许是因为曾踩过他肩头摘枣子,也许是因为掉进泥潭被一把捞出,也许是吃过他从家里偷拿出来的白面馒头特别香甜,也许是平大成曾给她买过人生第一条花围巾。反正就是无法自拔地爱上了,非他不嫁了。
就这样,肖卓玉刚成年,平大成二十有三,两人结婚了,没有盛大的婚礼,没有正规的婚纱,只着一身借来的红色小套装和偏小的西服,邻村唯一一个去过照相馆的牛家大舅给拍了一张呆愣的婚照,没有婚戒也没有海誓山盟。
或许在旁人看来,这场几张桌椅几个饭菜凑出的婚礼极为寒酸,也有人谣传是平大城把肖卓玉肚子搞大了,不得不赶紧结婚了,毕竟任谁看那么俊的一个姑娘,没理由要嫁给一个平平无奇的糙汉子啊,更没人愿意相信他们是真心相爱的。
日子简单,肖卓玉却很满足,小时候她就梦想嫁给大成,现在每天一睁眼就能看到他打着鼾睡着,别提多滋了。
家里的老人天天催着要娃,要娃,婚后不久,肖卓玉便怀孕了,这在那时候的村子里,是件如使命般的事情。
邻里邻居左一言右一语,煽风点火,引得平家公婆急于知道儿媳妇肚子里的是男是女,火急火燎去了镇里卫生所查,谁知道,这根本就是违法的,被不留情面地哄了出来。老两口也不知道抽了什么疯,非得要男娃,不知道男娃哪里好,也不知道女孩怎么得罪他们了。
小夫妻俩没什么主见,两天被拽着去见了三个所谓“大仙”,都说肚子里是女孩,他们更加深信不疑了,提前得知了肚子里怀的是个女孩,仅是思考了半天,婆婆公公便风风火火地带着他们去县里的医院打掉了。
在那个年代,家家户户都认为生个女孩无非就是浪费资源,又要花钱又要吃饭,最后还得嫁出去成了别人家的媳妇,生女孩就是一个赔本生意这一想法已经刻进很多家庭的思想里了,如果家里没有一个男孩镇着,那这一家人在村里都无法立足,上街都抬不起头,认为老了也会无人养老送终。
男人这么认为,老人这么认为,最可悲的是连女人也觉着生女孩晦气,所以要个男娃,不得不成为每对夫妻的目标。
身体恢复好了,肖卓玉又怀了,这次据说是个男娃,可以生下来了,一家人跑街串巷,四处宣告,笑得合不拢嘴,开心充斥在扭曲的脸上。
九二年的一个严寒,北风呼啸而来又过,平安乐出生了。
这家人没什么文化,想要孩子平安又快乐,就起名叫“平安乐”。平大成抱着那小小一点的小娃娃,简直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旁边的老夫妻俩也真是是大气都不敢喘,满脑子都是平家有后了,公公喝两口自酿白酒,没上过学的他乐得都要吟诗几首了。
在病床上的孩子妈就像被遗忘了一样,她也很想看看孩子,可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身上的疼像是如刀剜一般,不真实又太真实,心里告诉她应该开心的,可又难以言表。
那年的冬格外寒,风如刀割,道路上的冰踏不动,结得极其厚实,雪迟迟不化,压塌了很多墙屋,砸死了人,村子里的老人都说这是个灾年,贫苦的人们无力改变,只能扛着,扛过去年就好了,开春了就好了,扛不过去就死了。
春节的前三天,正好是大寒,平大成收了摊从邻村置办了一些简陋的年货,忙完了就急急忙忙地跑回家看儿子,路上尿急,找了个偏僻的地方解手,心里别提多得意
今年家家户户行情不好,可他还是咬牙买了八个草莓,“这大草莓可真好啊,回家给媳妇儿吃,我们家小玉最喜欢吃草莓了,哎呀,怎么还突然想儿子媳妇了。”
想着脚下就提速,一个不留意就摔倒了,手里的年货,仅有的几个草莓飞了出去,撒了一地,而平大成的后脑实实地摔在地上,他先是挣扎了一下,试着爬起来,嘴里还嘟囔着自己不小心,还没站起身来又重重磕下去,他已经站不起来了。
买给妻儿的草莓被压成烂泥,身后的雪霎时被血染红融化,深透进贫瘠的土地,大成的眼前慢慢变黑,模糊,眩晕,发不出声也动弹不得,直到慢慢失去意识。在家里焦急等待的肖卓玉迟迟等不到丈夫归来,非要吵着闹着要去找,可婆婆不让她去,甚至翻了脸。
“我说你闹什么啊?你走了谁喂我大孙子啊?大过年的你作什么!”
“大成说要回来的,按理说早该回来了!我放心不下我得去找找。”
“去啥啊去!他一个老爷们儿能有什么事?你还盼着我儿出事啊!晦气!你回屋里,我让你公公去找找。”
肖卓玉的不安不是全无道理的,十几个小时后,等人们找到平大成的时候,他早已是一具冻僵的尸体了。
因为他遇难的地方比较偏僻隐蔽,再加上路面和天气的原因,路上的行人极少,摔晕过去的大成并没有及时被人发现并得到救治,最后死在了回家的路上。
肖卓玉根本无法接受这个事实,她先是咒骂了所有告诉她这一消息的人,然后抱着孩子哭了一阵,又转为沉默,随后便再也不说一句话了。
丈夫死在了过年前,二十岁还不到的肖卓玉成了寡妇,这下没人能过个好年了,且在每年过年的时候都会想起那逝去之人,每年都会痛一回。有人劝肖卓玉趁年轻赶紧改嫁,村东头的那个老张,才六十多,跛脚,丧妻无子,正好乐乐还小,也好认爹。
之后,肖卓玉把那多嘴的老婶子按在地上撕扯了一顿,扯掉了她半头的头发,被人拉住才收手。
本以为可以消停一会了,婆婆又开始碎叨,“小玉,我可跟你说好了,这是我老平家唯一的命根子,你可别想着把孩子抢走,你以前有多少相好!你想改嫁我更没意见!等孩子大点你想干嘛我都不管你,现在不行!”
肖卓玉没说话,自平大成死后,这已经两个多月了,她已经两个月都没说过一句话了,老公公的身体也越来越差,几乎是下不了床了,家里仅剩的一个成年男性也垮了。
几季过去,山后村里早恢复平静,过着和往常一样的日子,劳作,忙碌,闲逛,碎语,每次经过老平家的大门口,都会看见一个邋里邋遢,但样貌姣好的女人坐在门口,抄着手,一直望着路的尽头,但眼里已经没有任何情绪了。
没多久,村里又开始议论起来。
“婶子,你说这个老平家的媳妇是不是疯了?每天就往门口一坐,也不说话,也不看孩子,不管孩子可不行啊!这当的啥妈啊?”
“是啊,我可听她婆婆说了,她那儿媳妇一句话都不说,和哑巴似的,晚上也不和孩子睡觉,孩子找妈她也不抱,和孩子也不亲!”
“看来是他家大成没了之后受***了!让什么鬼给缠上了!年纪轻轻就守寡了,换了谁不疯啊!”
“哎!我听说山头村里有个大仙,可他妈神了!咱跟老平家提一嘴啊,让他来家里给看看,说不定真能治好呢!”
两个村里的闲婆和孩子他奶奶一说这大仙,平家立刻就请了过来,又是塞钱又是磕头的。
“大仙!你可是神仙哦!救救我们家吧!我大孙还小,没了爹可不能再没娘喽!”老婆子的头磕得可是响,一声一声的,像是很诚恳似的。
大仙在简陋的屋里走走转转听听,吹吹气又扇扇风,往他们老两口的屋间里一瞅,问道:“瘫多久了?”他问得是瘫痪在床的孩子爷爷。
此时老头子已经没有什么意识了,吃喝拉撒都在床褥上,房里拢绕着一股恶臭味,甚至带着些尸体腐烂的气息。
孩子奶奶哎呦一声,“我儿走了就这样了,半年多了,这真是坏事一桩接一桩啊,老天存心要欺负我们这一家苦命人啊。”
大仙没理会,表情冷漠,然后径直走进了肖卓玉的屋子里,看她在床上坐着发呆,又看看她身边哭闹的小孩,叹了口气:“孩子…降生的不是时候啊。”
孩子奶奶明显着急了,赶紧问:“神仙,跟我大孙有什么关系啊?您说明白啊…我们都没上过学我们不明白啊…我大孙可不能有事啊!哎呦!”
大仙转个圈,野蛮地朝年幼的平安乐喷了一口口水,假眉三道地摇头晃脑:“极寒,极恶!凶啊…”
大仙又看向肖卓玉,步步紧逼:“你丈夫死了,为什么会死?为什么倒在一个寒冷的地方?为什么死前一直喊着疼?那血遍地都是…死得真惨啊。”
霎时间,房间里不是只有孩子的哭声了,孩子的奶奶,孩子的母亲,全部都痛哭起来。
孩子奶奶嚎啕着:“我的儿…我的孩子…神仙!我儿连年都没过…回来的路上就没了!”
大仙双指点了平安乐的额头,又看看已经泪流满面的肖卓玉,不禁摇了摇头。
“开端啊…这是开端啊…一切!都是在这里开始的,这就是源头!你们仔细想想,家里这接二连三的祸事,是不是都是从他降生之后才开始的。”
大仙又冲着平安乐喷了一口口水,孩子哭得更厉害了,大仙借势说道:“看吧!对我的神水感到害怕了!”
“看看!多凶啊!带来了寒冷,带走了父亲,拖垮了家宅,现在连亲生母亲都要克!”
肖卓玉缓缓地抬头,泪眼婆娑地看着大仙,终于说了这么久以来的第一句话。
“该怎么办…能不能用他换回我家大成?我的大成怎么才能回来?”
大仙顿了一下,也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看老婆子,他也没想到作为孩子的母亲的肖卓玉能问出这种话来,但疑惑之后一瞬,随机又转变为不可一世的自信神情。
“这个…死不可复生,逝者已矣望节哀,这个孩子虽是男儿身,实则为女儿心,是怨童附身,带着恨来的,他的目的是要你们一家的命,再晚点连我也束手无策了。”
孩子奶奶一听这话又立刻下跪磕头,他们一下便明白了,怕是之前打掉的那个女娃来报仇索命了。
“神仙!大神仙啊!求你救救我们一家!求你救救我们啊!”
大仙阖眼沉思了许久,“解铃还须系铃人,孩子出自母体,便是母亲血肉凝合之身,要除,便只能由母除。”
大仙在平安乐额头上写了些什么,又神神叨叨地默念了些咒语,留下了一把黄符,收费十五元,临走前嘱咐道:“煞气要打才能掉,符要镇着屋宅,每日晌午需饮一碗符水巩固,直到成年便可彻底消除怨灵,明年冬天再来找我吧。”
自那之后,肖卓玉除了站在门口发呆,又多了一件任务,负责打平安乐,一边打还一边骂道:“还我大成还我大成!把大成还回来!”
打完骂完,又抱着孩子哭很久,肖卓玉对眼前这个对她有些害怕的小孩总有两种态度,有时会特别憎恶他,见到都要打上两巴掌,有时又会帮他洗脸,理发,甚至还会给他买新衣服,她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为什么这样做,只知道如果不做,自己就活不下去了,内心被反复撕裂,她认不得眼前的一切事物了。
平安乐从小都没有叫过肖卓玉“妈妈”这个称呼,一直都是叫本名,他自出生后最先说出的话,是“大成”这两个字。
年复一年,年复一年,平安乐在这个村子里,很不容易地,竟然活到了十五岁。
他已经大了,有了自主意识,早就已经不想被那个女人按在地上打了,不仅很疼,也很没有面子,更不想每天都喝上一晚难以下咽的臭灰水。
今天他又和往常似地往家门外逃跑,一边跑一边喊叫:“肖卓玉!肖卓玉!你行了!打两下意思意思就够了,你真要把我打死啊!疼死了啊!”
肖卓玉拿着笤帚在后面追,腿脚像是练出来了,没跑几步就逮住了那个瘦猴似的小子,上去就是两笤帚旮瘩,都打在脸上,“啪”地一声,汗水都被倏地镇出身体,两道血红的印子就显现出来。
平安乐那张白净秀气的小脸顿时就肿起来了,他是真疼啊,捂着脸在地上打滚,“肖卓玉你真行!你还让不让我见人了!我明天还得上学去呢!你让我怎么跟老师同学说啊!”
肖卓玉看到他疼得翻来覆去就收手了,拍拍身上的灰土好似心满意足:“看见你那张脸就恶心。”
见肖卓玉进了家门之后,平安乐疼得偷抹一把眼泪,脸肿得不对称,可他还是倔强地爬起来,周围有好事的邻居在看,每天都想看戏似的,他才不会像小孩子似的哇哇大哭求饶,他知道他妈妈总打他是因为什么,也知道她为什么讨厌自己的样貌。
平安乐越长大,样貌就越精致俊美,看着那张似女娃的俏脸,肖卓玉就更相信当初被打掉的那个女孩,附身在他身上了,她是又怕又难过,也迟迟无法接受与自己和解,这些年身上的伤也是一层叠一层,总是在打完孩子之后自残。
其实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平安乐这样出众的样貌,明明就是随了他的母亲肖卓玉,简直跟她年轻时一模一样,可只有肖卓玉一直沉在过去,每天都疯疯癫癫地不愿出来。
“上完初中进城打工,不用常回来,只要记得每天起床打自己几个巴掌,喝药水,每年冬天回来一次…”
平安乐抢话说道:“去那狗屁神仙那里买那狗屁灰水是吧?”表情尽是不屑和厌恨。
话音刚落,一巴掌迎面而来,极其响亮又疼痛。
平安乐摆正头,垂着眸子但嘴角依旧倔强:“我知道了肖卓玉,我就是跟你闹着玩,把我牙打得都有些松动了。”
肖卓玉没理他,继续低头择菜。
“不过…我还想上学,能不能供我到大学啊?上了大学之后我一边打工一边上学,就不在跟家里要钱了,他们都说上了大学以后更好找工作。”平安乐偷瞄着肖卓玉的神情,等她说话。
“打工去吧,哪还有钱供你这个冤种上学啊?家里就靠那几亩地养活着,那俩老不死的身体也不好,这两年就快完事了,用钱的地方太多。”
平安乐叹气一声,意料之中,没再争取了,爽快地点点头,“行,那我找个近点的地方干活,到时候回来也方便。”
肖卓玉不说话。
平安乐又说:“我会挣很多钱的,我头脑好点子多,学东西也快,到时候当个大老板,养我们一家。”他一个人傻兮兮地笑着,自说自话,又顺手拿起地上的菜帮肖卓玉择菜。
肖卓玉把他手里的菜抢过去,扔进泔水桶里,凶巴巴地骂道:“别碰!没人想吃你这个晦气玩意碰过的菜!滚出去!”
说完就抄起手来想打他,平安乐立刻识相地跑出院子,一路往田间跑去。
他倒在苞米地旁边的小道上,被太阳晒得焦灼,心烦意乱的,哼着忘记从哪听来的小曲,也记不得歌词,脸上痒痒的,一抹脸,原来是眼泪。
“没人…要不哭一会儿?”他这样想到,然后就开始放声大哭,心里积压着太多烦闷的事情,是该哭一场释放一下,这些年他都是这样过来的。
刚嚎啕了几嗓子,苞米地的那边就传出来几声训斥。
“谁在这鬼哭狼嚎呢!吓不吓人啊!”
“是谁啊!缺德死了!”
平安乐顿时觉着有些难堪和搞笑,心里顺畅许多了,立刻就收了哭声。
他一路小跑跑回家,“砰”的一声把门关上。
一进到自己屋子里,就看见墙壁上,屋檐上贴着满满当当,千奇百怪的符纸,新的旧的,层层叠叠的,鲜红的符文像是一个个讥笑的,咧开的嘴,又像是一双双怒目圆睁的鬼眼,他烦闷地把自己蒙在被子里,一整天也没吃饭,也没出一点动静。
2007年的暑假,也是平安乐初中毕业的那年,他服从命运的安排,辍学进城打工去了。
十五岁的他,初入社会的小娃,压根就像是来到了一个新世界一样,这里的一切都让他感到陌生又同时充满向往。城里的路是平整的,来来往往的行人都骑着自行车,摇着铃穿过大街小巷,他们都穿得很干净,很时髦,女人都会挎着一个小包,男人们腰间都系着皮带,映入眼帘的都花花绿绿的,是各式各样的店铺招牌,到处都有摆卖吃食,玩具的摊子,路两侧每隔十几米就会有一根水泥注的电线杆,电线杆上架着密密麻麻的线,网住了整个小城。
平安乐走在路上,一直数着数着。
这里有人人都能上的大车,车一到站点人们就蜂拥而上,车厢很拥挤,但平安乐还是乐此不彼。
原来自己从小生活的村子,才是与世隔绝,他想把自己见到的一切,都告诉家里的人。
平安乐到了人家给他介绍的饭馆上班,这里没人把他当成一个孩子, 该干的事都干了,不该干的事儿也干了不少,每天累得要死要活,一个月就百十来块钱的工资。
晚上和一群打工的人住在一间简陋的小屋里,围着一部大头电视机看新闻联播,仅仅是听到新闻联播片头曲都让平安乐一阵激动,兴奋不已,在日复一日的工作中,平安乐似是能融入近这个城市了。
在空暇之余,他最能得到放松的解压方式就是听音乐,可平安乐没钱买随身听,更没钱买手机,想听的时候就走到大街上,听别人店铺前放的歌,一站就是几个小时。
就只靠着用耳朵去听,他竟然学会了几首歌,有些歌词听不懂,听不清的地方,平安乐也能照葫芦画瓢的,跟着唱出来。
“爱真的需要勇气,来面对流言蜚语,只要你一个眼神肯定,我的爱就有意义…”
“后来,我总算学会了如何去爱,可惜你早已远去,消失在人海,后来,终于在眼泪中明白,有些人 一旦错过就不在。”
“你都如何回忆我,带着笑或是很沉默,这些年来,有没有人能让你不寂寞。”
他就这样凭感觉唱了很久,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唱错了歌词,在厨房里炒菜的橱子李师傅乐呵呵地说道:“乐乐,你这歌唱得不错啊!以前学过?”
平安乐连忙摇头,脸都羞红了,“没…没学过李叔,我就瞎唱的,听着好听就学来唱。”
李师傅连连称赞,“你唱的调子对啊!和那原唱没区别!我觉着还更好听呢!”
别人明明是在夸奖,可平安乐听了却总觉得羞愧,不愿意直面这种表扬,“叔,你可别这么说了,快臊死我了!我以后不唱了还不行吗?”
李师傅放下手里的活,一本正经地说:“这咋了!叔是夸你!好听就是好听,你以为叔在这哄孩子呢?不信你唱给你李叔听听,给你婶子听听,你婶子听歌听得多,肯定比我们懂。”
就这样,在一堆人的催促中,在饭馆客人的众目睽睽下,平安乐含着眼泪被迫唱了一段。
“如果,全世界我也可以放弃,至少还有你,值得我去珍惜,而你在这里,就是生命的奇迹,也许,全世界我也可以忘记,只是不愿意,失去你的消息,你掌心的痣,我总记得在那里。”
唱的时候他的手都在发抖,感觉下一秒就要羞晕过去了,眼前的视线已经被热泪模糊,马上就要哭出来了,平安乐哪遇到过这种情景啊,他活了这十多年,除了被肖卓玉揍的时候,从来没有被这么多人同时看过。
唱完的那一瞬间,他脑子里都已经布置好了逃跑路线,在准备大步跨出的时候,本就不大点的饭馆里想起来沸沸扬扬,经久不息的热烈掌声,馆子里吃饭的大爷大姨们连连称赞,明明这里拢共才十几人,可却鼓出了万人的气势。那天的赞扬声,夸奖声,每天都会出现在平安乐的梦里,很多次都会笑着醒来。
餐馆的叔婶们也都建议平安乐去学习专业的唱歌,不要浪费了他这一副好嗓子:“你看唱歌唱得好的都会跑到电视里唱,只要上了电视那全国人民不都认识你了吗?那以后简直就是前途一片光明,以后吃穿都不愁了!”叔叔给他描述得绘声绘色的。
婶婶也在一旁附和道:“是呀小乐,你知道这些歌星唱一首歌赚多少钱吗?那多的能买一辆小汽车呢!唱上那十首八首,就能把你妈接来城里住大房子。”
他面上波澜不惊,实际上心里已经波涛汹涌。
“叔婶,我不行的,我哪能跟人家专业唱歌的比呀?我就一乡下孩子哪上得了电视。”
李叔在后厨也添油加火的,“哎!你这说的啥话?乡下孩子怎么了?现在拼的是实力,那有实力什么大舞台去不了啊!更何况我们乐乐长得俊,上电视肯定更好看,父老乡亲们谁不喜欢长得俊的孩子?”
“是啊,小乐这小脸往那一站,这不胜负就已经定了吗!”
平安乐藏在桌下的手用力地搓着衣角,但不可否认的是,他的心已经蠢蠢欲动了。
“乐啊,今年过年回老家的时候,跟你妈提一嘴,我觉得这对于你来说是个大好机会,你才多大呀,才16岁,干什么都不晚。”
夜晚,叔婶们的这些话一直回荡在平安乐的耳边,还有那天大家给他的掌声,简直是想到就激动,开心得睡不着觉。
虽一夜无眠,但平安乐搞明白一件事。
“我喜欢唱歌,我喜欢掌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