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好景不长,奶奶又得了风湿性心脏病,听母亲说这种病是一种富贵病,得吃的好,营养好些。
我问母亲:“那得吃白馍馍,吃捞面条?”
母亲叹口气说:“唉,得每天吃个鸡蛋或者吃些肉!”
“那咋办呢?
哪里有肉呀!”
说实在的,那个年代,我们盼星星盼月亮盼到春节,大年初一那天中午才能吃到肉。
春节期间,吃的馒头还是一半小麦面馒头一半玉米面馒头。
平时,只有过生日时,中午饭吃碗捞面条,代替长寿面祝福一下。
没有特别的事,一般情况下,就是糊涂面条。
做法也很简单,先准备一锅清水蹲到煤火上,有条件的家庭,抓把大黄豆洗一洗趁水冷倒进锅里,先泡后煮。
水烧开后,根据人多少下面条,添加青菜,最后用玉米面或者红薯粉和成稀稠状,这就是糊涂面,省油省面省菜还能填饱肚子,到春上三西月份,青黄不接的时候,再把上年擦的红薯片拿出来充饥,这样,日子虽然过得紧紧扒扒的,但好赖能接得上来年的收成,至少孩子们不饿肚子。
现在,奶奶生病需要天天吃白面鸡蛋肉,这可愁坏了母亲。
思来想去,母亲把父亲的工资分成三份花。
第一份,五元钱是父亲的饭钱,他远在县城,工作又忙,不能少他的饭钱;第二份,拿出五元钱买小鸡和猪的饲料,喂鸡喂猪增加收入,给奶奶增加营养;第三份,家庭日常开销,主要还是孩子们上学学费。
为了增加收入,那一年,母亲承包了黄河滩地的一块棉花地,听说承包管理棉花地挣的工分多,还可以不用再让队里派其它的活干,专一管理好棉花地即可。
因为棉花地离家远,母亲早上六点多钟起床做饭,七点钟就得徒步十几里地去棉花地,中午十二点才回来,十分的辛苦,大姐承担了大部分的家务活:洗衣做饭,挑水,星期天去干活挣工分,喂鸡喂猪打扫卫生的活自然落在了我的身上。
年幼的我不知为什么也特别喜欢干这些活,我家的老母猪也特别争气,一窝能生十五个猪崽。
为了能让母猪吃饱肚子,我除了每天下午放学后给猪掐草外,还利用星期天跑到黄河滩里掐曲曲菜。
2,学骑自行车从地理位置方面说我们这儿是黄河边人家,实际上我们村离黄河还有几公里地,脚踏地走大约得一个多小时。
常常听大人说河边是沙土地,种棉花种花生最合适,那儿野生的曲曲菜也很多,猪很喜欢吃这种野菜,听母亲说猪吃了这种野菜还败火不易生病。
我很希望有朝一日能去黄河边看一看黄河是什么样子,想起来挺可笑,在黄河边成长的孩子却从没去过河边,更没见过黄河长什么样子。
记得那年十月份,学生放秋假,父亲也回来了,说是农忙干部都要下乡帮助收庄稼。
令我兴奋的是父亲这次不是乘公共汽车回来的,而是骑了辆自行车,虽然很简陋,没有了一点光泽,没有铃,车座皮裂开着口子露着白线,后座生绣但还能放东西,我站首了刚好和车把一样高。
我跟父亲说我要学骑车,父亲欣然同意了,并且说这辆车就是骑回来让我们练习骑的。
我左手握把,右胳膊搭在车梁上,右脚踩脚蹬,左脚扒地,就这样练了一下午,好痛快,好自豪!
因为左邻右舍的小伙伴们都没有自行车,他们都眼巴巴的看我在练习。
我可不是为了在他们面前炫耀,我的目标是练习熟练了,能骑着它到黄河边去看看黄河,再给我家母猪掐一麻袋的曲曲菜回来,让老母猪吃菜吃个够!
这一天终于来了,母亲的干亲芳婶家不知从哪里弄来一辆同样破旧的自行车,她的老二闺女刘香姐学会了骑自行车,弟弟明明去她家过生日那天下午使她给送回来的,我就问她去不去黄河边掐菜,她很爽快地答应我第二天上午去。
3,弟弟过生日不清楚我们这里习俗的人可能会很疑惑:怎么会去别人家过生日呢?
芳婶一连生了六个娃都是闺女,虽然我们这里的人都很开明,生男生女一样待,但是当时在农村,许多农活主要还是男孩儿行。
芳婶还是想有个男孩儿,听大人有这么个不成文的方法:把别人家的男孩子认作自己的干儿子养几年,干儿子会给自己引来想要的孩子,弟弟明明就是这样给芳婶当了干儿子。
平常还是在自家靠自家人生活,生日那天母亲准备西色礼如石榴、油条、油糕和馒头等,让孩子提着去干娘家过生日,而干娘呢,会做长寿面以及孩子喜欢吃的糖果准备午饭,再象征性的用红毛绳拴点钱挂在孩子的脖子里,祝福孩子健健康康无灾无难平平安安。
后来,芳婶果然又生了个男孩儿,那高兴劲儿是自不待言的,认为这是弟弟明明引来的,明明是他们家的福星。
为此,我们俩家的关系那是好的非同一般了,大人关系好,孩子们是能感受到的,我也觉得香姐好,所以,我们一拍即合,准备第二天一块去河边掐猪草。
4,终于来到黄河边早晨,西五点钟的时候,听到房门吱妞一声开了,接着是捅煤火蹲锅下米熬汤,然后是和面烙馍等一系列的锅碗瓢盆交响曲,母亲起来做早饭了,这是我再熟悉不过的声音了。
外面的微光透过窗纱洒在书桌上,我快速地起来,走出后门,向南望去,整个村庄还笼罩着一层薄薄的灰色的雾,远处的邙山隐隐约约的,在雾里静默着。
这时,队里出早工的钟声“咣咣咣”的响起来,母亲扛起锄头去上工了。
我在上房屋里找了个大的化肥袋,用布条做的绳子把化肥袋绑在自行车后座上,推着自行车出了家门,刚好遇上刘香姐骑着自行车从西边路上姗姗而来。
我们俩都是刚学会,不太熟练,路又是坑坑洼洼的土路,自行车总想往一边倒,我们索性骑一会儿,推着走一会儿,向北朝着黄河滩的方向奔去。
沿着村子向北去是一眼望不到头的绿茫茫的稻子地,一条长长的路纵贯其间,像一根白线在绿色的地毯上镶了一道,这是条通往黄河滩的主干道,收庄稼时主要靠它往家里运庄稼。
路两边是退水小渠沟,长满了各种各样的野草,密密麻麻的,长的短的,高的矮的,叫出来名字的叫不出名字的,布满了小渠边,成了青蛙绝好的藏身之地。
没人路过时,成群的大大小小的青蛙跳到路上玩耍,一旦有人时就扑嗵扑嗵地跳进水里藏进草丛里寻它不着。
常言说“春种秋收”,其实不尽然,我们这儿有许多农作物是夏种秋收。
比如,水稻、玉米、花生、棉花、大豆、芝麻等等都是农历的六月底前播种,到农历的十月底前收割,然后种小麦,第二年阳春收小麦。
油菜和小麦同一个时令,来年春上,正是冬储的萝卜白菜吃完了的时候,种的油菜开始泛青,人们先给油菜定苗,淘汰的油菜苗当青菜炒着吃。
油菜开花前再掐顶发杈,杈发的越多,开的花越多,油菜籽的产量就越高。
掐下来的菜胎还是上等的菜品,又香又脆相当好吃。
再过几天,油菜花一开,遍地金黄,又非常好看。
生产队每年都要留出几块地种油菜,既解决了社员们青黄不接时的吃菜问题又收获了菜籽油。
所以,油菜在我们这儿是很受青睐的经济作物。
现在正值仲秋季节,没有油菜,一望无际碧绿的黄河滩,要么是成片成片正在吐穗的稻子,要么是蓬勃生长的玉米、大豆、花生,还有果园。
再往北,又是一大片绿茫茫的莲菜地,我和香姐停下自骑车,来到莲菜地旁拽了片大荷叶当伞一样顶在头上继续往北,来到河堤上,放眼北望,黄河像一条银丝带从西天边扯向东天边,真美!
这时,刘香姐提醒我堤北边的棉花地里的曲曲菜可多了,我们俩拿着布袋钻进棉花丛里不到一顿饭的功夫就各自掐了满满一化肥布袋。
正午的秋天天气还比较热,我俩又累又渴,索性放下车和菜,来到河边。
都说黄河水很浑,一碗水半碗沙,今天的河水很清很清了,清得可以看到水底大大小小形形***的鹅卵石,我洗洗沾满沙的手,捧了几捧河水解解渴,然后捡了几颗好看的鹅卵石,穿过河边的芦苇丛时,惊起一群野鸭嘎嘎嘎地飞跑了。
抬头望天,天高云淡,这时,恰好一排人字行大雁在云端穿行,群雁的叫声是那样悠长好听。
我忘了热,忘了累,沉浸在这如诗如画般的美景中,它像一首歌像一幅风景图深深地刻进了我的脑海,成了我有生以来最美丽的圣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