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骆驼食梦
"他故意用党项语说出"黑水"古音，指尖悄悄抠动身下毛毡。
这顶西夏帐篷的毡布用《天盛律令》残页编织，每根羊毛都沁着羊皮纸的腥味。
少女瞳孔倏地收缩，笛孔溢出一缕青烟。
江砚趁机滚向火塘，炭灰扬起的瞬间，帐篷外传来驼铃与刀剑相击的混响。
三头白骆驼的影子映在毡布上，驼峰间青铜棺椁渗出沥青状物质，滴落处沙粒凝结成《武经总要》记载的"铁蒺藜阵"。
"阿约！
"袭击者用西夏语怒吼，弯刀劈开毡布。
月光裹着沙粒倾泻而入，照亮来者铠甲上的秃发纹——那是党项武士成年礼时刻入头皮的荣耀印记，此刻却布满细小的《番汉合时掌中珠》文字，像被活体印刷的人皮。
被称作阿约的少女旋身掷出骨笛，江砚听见利齿咬碎骨头的脆响。
月光下，白骆驼低头咀嚼，齿间挂着半截带铠甲的残肢，血水顺着驼铃纹路渗入沙地，竟唤醒地底沉睡的西夏文符咒。
"吃梦的骆驼..."江砚想起《酉阳杂俎》记载的西域异兽，袖中滑出《齐民要术》残页，"原来你们用黑水城秘法改造了守陵兽。
"阿约反手抽出弯刀，刀光劈开第二具血尸的面甲。
那人脸上西夏文如蝌蚪游动，突然爆出青绿色铜锈："鸿蒙的走狗！
连《文海》真迹都敢篡改！
"江砚终于看清战局——七具血尸天灵盖嵌着玉璇玑碎片，每当骆驼咬碎头颅，碎片就坠入棺椁。
青铜锁链从棺内激射而出，链条表面浮凸着《营造法式》的榫卯结构图，末端铁钩竟刻着故宫地库的编号。
"帮我取回玉璇玑！
"阿约将犀角刀抛来，刀刃在月光下泛着尸蜡般的浊光，"棺里锁着西夏人最后的良心！
"刀柄入手瞬间，曾祖父的人皮帛片突然活化。
北魏《齐民要术》的腌料配方在脑海炸开，江砚惊觉自己竟能读懂骆驼眼中的幻象——那是1226年的黑水城，蒙古铁骑正在春季沙暴中架起***炮，而城墙上的西夏士兵皮肤正浮现《文海》蚀文。
"《瓦作制度》！
"他挥刀划破掌心，血珠甩在最近的骆驼瞳孔。
地阶西品的化物之力顺着牲畜神经蔓延，驼峰间的青铜棺椁突然瓦片纷飞，在半空重组为佛塔形制。
这正是科兹洛夫1908年盗掘的那座"伟大的塔"714，塔身密龛中射出无数经卷，每一卷都缠绕着青铜锁链。
血尸们发出齿轮卡死的嘶吼，关节脱落处露出《梦溪笔谈》记载的"木骨傀儡"机关。
江砚翻身躲过锁链绞杀，发现其中一条链条竟拴着半枚玉璇玑——与他手中残片完美契合。
"陆知白！
"他怒吼着将残片按入玉器缺口。
璇玑突然迸射星图，银河光带中浮现师兄的脸，但面部皮肤是活字印刷的西夏文："欢迎来到1226年的黑水城，这才是真正的文明屠宰场。
"棺盖轰然掀开，穿中山装的男人缓缓站起。
他怀中的万历星图匣自动开启，匣内《坤舆万国全图》漂浮空中，利玛窦标注的黑水城坐标正渗出青铜液体。
男人皮肤如活字版般重组，最终变成陆知白与旗袍女人的融合体。
"多亏你激活了时空锚点。
"异化的陆知白抬起右手，掌心嵌着科兹洛夫盗宝时的俄文日记，"黑水城地宫从来不是地理概念，而是历史裂缝的缝合处——"话音未落，阿约的弯刀己劈开星图匣。
银河幻象炸裂成无数西夏文，江砚的视网膜被"天阶一品·改命"的篆字填满。
曾祖父的人皮帛片突然勒紧手臂，将1937年的记忆注入脑海——伯希和的探险队正在轰炸佛塔，法国人的炸药震落塔顶金轮，露出里面青铜浇筑的《番汉合时掌中珠》雕版。
年轻的曾祖父扮作驼夫，眼睁睁看着欧洲人用《营造法式》残页包裹文物，羊皮纸上的隐文正被伯希和的怀表吸收。
"原来鸿蒙从那时就开始豢养西方盗贼..."江砚的蚀文逆向游走，这是触碰时空禁术的代价。
阿约突然从背后抱住他，少女牙齿咬穿他后颈："别动！
我在取傀儡蛊！
"剧痛中，血管里游出蜈蚣状金虫。
阿约甩手将其钉在棺椁，蛊虫爆裂的液体腐蚀出《***》卦纹。
整个地宫突然倾斜，他们随着流沙坠入更深层的时空裂隙。
江砚在失重中抓住阿约的银饰，发现每个银片都刻着西夏军械图——这正是黑水城出土的《贞观玉镜统》残页内容1115。
坠落尽头传来驼铃与战鼓的混响，沙尘散尽时，他们正站在1226年的黑水城瓮城内。
眼前的景象令人窒息：蒙古士兵架起***炮，炮身镶嵌着《武经总要》的霹雳火球图；西夏守军则在城墙浇筑青铜，液态金属中浮沉着《天盛律令》文字。
更可怕的是，双方士兵脸上都浮现鸿蒙的太极符，仿佛被同一股力量操控。
"这才是陆知白的阴谋。
"阿约扯下染血发带，"他用隐文篡改历史，让所有战争都变成鸿蒙的养料！
"城墙突然裂开巨口，八百张《金刚经》西夏文刻本如飞蝗袭来。
江砚挥刀斩开经卷，发现每张纸背面都是故宫文物编号——这些竟是科兹洛夫盗走的真迹1416！
经文中夹杂的隐文在火中扭曲，逐渐拼成陆知白的脸："欢迎见证文明的真相——历史不过是胜利者的食材库。
"阿约突然夺过犀角刀，划开自己的掌心。
鲜血渗入《贞观玉镜统》银饰，唤出西夏铁鹞子骑兵的虚影。
这些史书记载的重甲骑士15，此刻正与蒙古怯薛军同归于尽，每一具尸体都化作青铜渗入地宫。
"用这个！
"她将染血的《天盛律令》残页拍在江砚胸口，"只有西夏王族的血能启动黑水城最终机关！
"江砚的蚀文突然暴走，皮肤浮现出西夏文与汉字交织的《番汉合时掌中珠》。
他看见自己的血滴在沙地，竟长出青铜结构的参天巨树——正是黑水城传说中的"法典树"，每一片叶子都是《天盛改旧新定律令》的条款15。
陆知白的融合体发出非人尖啸，星图匣在声波中解体。
江砚抓住飞散的玉璇玑，发现两块残片拼成的浑天仪，正指向地宫穹顶的北极星位——那里嵌着河图洛书缺失的"震"卦方位。
"地阶三品·篡理！
"他忍痛掰断自己的蚀文手臂，血水喷溅在法典树上。
青铜枝干突然暴长，刺穿陆知白的融合体，将其钉在1226年的时空裂缝中。
地宫开始崩塌，阿约拽着他跳入法典树的年轮。
在意识消失前的最后一刻，江砚听见八百年前的西夏工匠在青铜中低语："真正的文明，从不怕被重写......"（第三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