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我还记得那个彩旗飘飞的下午,我顺着人群缓缓走进学校的大门,
听着新生仪式上的《起风了》,拖拽着我懵懂的眼神,行走在进入路上,
我回头再望了一眼大门上的4个烫金的大字:“育人学院”,龙飞凤舞的,
似乎想飘洒出我们的青春和热血,可是青春和热血真的存在吗?在这所高中,
在这一片永远值得我铭记的梦中。我是个很普通的人,从出生那年便是这样,
本来我应该拥有一个很好的家庭的……但那只是本来,我的名字叫“吴梓隆”,
这个low到没有底线的名字还是我父亲亲自取的。他是个一事无成的商人,
也就是一个做生意老是赔本的倒霉蛋。他希望他的生意兴隆,恰逢在我出生那天,
他的股票一路长虹。于是高兴之中给我取了一个这样的名字,唉,
说不清他是希望我人生兴隆,还是他的生意兴隆?如果是前者,
那这个名字取得就很有戏剧性了。
小时候由于梓隆这两个字和三国时期的知名将领赵子龙有些形似,
在街坊邻居和同学们的玩笑中,我渐渐有了一个更新的名字“一身胆”。
那是我那一位稍微有点文化底子的邻居起的,在那天他看到我因为一只蟑螂吓得大呼小叫时,
他面带奸笑的给我起了这样一个外号。我不知道人们为什么要营造两种对立的东西,
又把两种对立的东西缝在同一个人身上,后来才知道这东西叫反差。小说爱写反差,
演戏爱演反差,就连喜欢上一个人……都希望他反差——表面上看起来对你毫不在意,
实际上却很爱你。它是一种艺术手法,或是一种社会手法,用来营造一种戏剧冲突,
用来凸显某种特质。比如我,从小便套上了两个极端。我父亲是个很散漫的人,
他对我的学习什么的丝毫不感兴趣,他只在乎他的钱,他的股票,他的公司。他很有事业心,
丝毫不懂得理会母亲的浪漫,因为对自己梦想的极端在意,他变得一丝不苟,不善言笑,
尽管他事业方面他从未顺利过,但仍是百折不挠,
坚定的把家中的存款一遍又一遍的焚烧殆尽。我母亲曾经是个很浪漫的人,
是一位年轻的高级知识分子,当年差点就出国留学了,只可惜并没有,
于是便在遗憾中嫁给了我父亲。告别了那一段头戴茉莉花,手捧《少年维特之烦恼》,
带着金边眼镜和彬彬有礼的男士们打交道的日子。在成为一位家庭主妇后,
她满腔的浪漫情调并不为人所包容,于是便自我转型,成为了尽职尽责的家庭主妇,
也可以说是干一行爱一行了。在我出生后,她表现更甚,
我从三岁开始便被强制要求阅读各种诗书,早早便接触英语和语文,
由于我母亲并不喜欢数学,所以我的房间里充斥着书香。如今想来,
那是我这辈子闻过的最***的味道,甚至跨越了时间,深深刺痛了20年后的我。
我小学时成绩非常优异,因为那时候的数学很简单,
而我能在看图写话中写出“落霞是太阳献给大地的吻”这种很不符合年龄段的超前文字,
便在老师和同学们艳羡,赞赏的话语中升入了初中。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我至今仍认为初中的数学是很难的,我搞不懂,就对了。
当我拿着人生中第1个不及格,被那时已经初具老态的母亲打了个半死的时候,
我对数学就只剩下痛恨了。母亲从来没这样打过我,她一边打一边哭,哭得梨花带雨,
汗水和泪水混为一谈。就像在哀悼某个人的逝去,后来我觉得是在哀悼她的青春,她的岁月。
连同那鞭子鞭打着她惨淡的未来——父亲破产了。我很迷惑,
我迷惑的不是父亲他破产这个必然的事实,而是父亲这一次没有再争下去了。
他交清了所有的欠款,头顶的黑发在一夜之间失去了所有光泽,他和我母亲离婚了,
两个从未靠近过的灵魂就这样又分开了,父亲一夜之间消失不见,我不知道他去哪了。
他的这个家中生活过的所有痕迹都被母亲精心的剔除掉,我不知道为什么母亲那么恨他,
也不知道为什么母亲转而来恨我了。家中失去了所有经济来源,母亲不得不重新去找工作,
她本以为以她的学历,以她丰富的文化底蕴,各家公司不能说是抢着要她吧,
也得让她细细挑选吧。可惜现实从来不会陪着她演戏。她找不到任何工作,
最后沦为了一位厂子里的女工,你能相信吗?一双拿惯了笔的手,一双能驯服炉具的手,
一位上得了厅堂,下得了厨房,书架上堆满了几百本名著,
人人艳羡的太太——成为了一位女工。
母亲的头发也开始白了……但我的母亲比我的父亲更加坚韧。
她把所有的希望都在我身上梭哈,那段时间我报了无数的培训班,
成功实现了从星期一到星期日的连轴转,那几个培训班的老师一看到我总是笑眯眯的,
因为他知道送钱的来了,但实际交到我的时候,又总是哭丧着脸,
因为他知道这小子他一辈子都教不会,但教不会也得教,哪怕是挂着的态度也得办好。
于是被一遍遍的长吁短叹,引经据典,
逼着他的脑子想出来最贴切的形容词来帮我讲解这个数学定理。就在他的不懈努力下,
我的数学成功从不及格,变成了及格。也只是这样,我知道你们想看的是爽文男主,
无师自通,在看了一眼数学书后,从不及格一跃变成满分,在解决国际难题,
参加国际数学竞赛拿下金奖,然后登上讲台时发表一通演讲,在演讲结束后,
云淡风轻的来一句“数学其实很简单。”这种看上去就很令人火大的话。你在想什么?
你好好问问自己,你做得到吗?如果你都做不到,那我怎么有可能做得到呢?
我也曾经劝说过的母亲,我认为没有必要报那么多的培训班,
尤其是在其他同学都用上智能机的时候,当其他同学约着一块打游戏的时候,
当其他同学兴致勃勃的讨论哪本网文最好看,当其他同学都这样了,
成绩还比我高的时候……我母亲没有说话,又说了一大堆话,其实就是说了一大堆废话,
没有任何营养与价值。可能是生活已经磨平了她所有的情调,
她居然语重心长的和我耐心的讲起道理,然后在我回嘴几句后,勃然大怒,
焦虑的摇着我的肩膀,口中念叨着“你知道我有多不安吗?它不像别的父亲,它已经走了,
它莫名其妙就走了。它丢下我们离开了——你一定要争气呀。
娘的希望全在你身上……”然后便是眼泪,那是眼泪的专场。我和她都在哭,母子二人,
躲在一个破破旧旧的老屋里面,在外面的风声呼呼地把家中的窗户刮得哐哐作响的时候,
哭声传不出二里地,只能永远停留在被苦难所折磨的人的心里。
二可我的生活也并不是那么的单调和无趣,我最爱干的事情就是发呆了。
一个人躲在屋子里默默的思考着,思考对人将归到何处去,
思考着我为什么出生在这样的一个家庭,这是一个很好的放松训练。
尤其是在我情绪崩溃的时候,在这个家里情绪崩溃太正常了,我的现实和你们的都不一样,
他的锋芒太锐利了,仅仅是拥抱,便把我割得遍体鳞伤。直到那一天,
我思考到了一个终极的哲学命题——死亡。我那时候浑身战栗着,
我想象到如果一个人他失去了全部的感觉,意识也不复存在。那是昏迷了吗?
我想把它和睡觉联系起来,毕竟古人曾经说过睡觉是“小死”,醒来差距也不是很多。
但不一样,太不一样了。睡觉时你进入到一个梦境里,无论那个梦境多么离谱,恐怖,美好,
你好歹还是有感觉的,你好歹是有记忆的。有感觉有记忆,那和活着有什么区别呢?
你会醒来,你会感慨睡觉时候时光流逝的如此之快。但如果死亡呢?你有醒来的可能吗?
我越深入的思索,我越想把自己带入,我就越恐惧。后来我发现,
人们恐惧的从来不是死亡本身,而是对丢弃生活的不舍。如果我继续想下去,
如果我有足够的时间和精力和物质基础将这一切都写下来的话,
那我可能会成为一位出色的哲学家或是作家。实在不行做一个二流或者三流的小作者,
也许行的。但我没有,我什么都不剩下了。我只剩下那个给予我厚望的母亲,
和一两段维持的很薄的友情。我在学校里太孤僻了,太平凡了,太平庸了。如果我不孤僻,
我可能拥有无数的朋友,我可能每天都阳光开朗的撑起我的笑容,去迎接每一段操蛋的生活。
就像我的朋友郑凯欣,一个阳光开朗的女孩,交际圈有多广呢?
连我这样的人都处于她的交际圈内,尽管她的成绩和我不相上下,每天都活得很快乐,
起码在我看来是这样。如果我不平庸,如果我每次数学大题都能做满分,
每一场考试成绩都是班里第1名。那我再怎么孤僻都无所谓,那是高人的风范。
那是被老师被同学们交口称赞的认真学习,投身书本。
即使那个家伙在生活中连生抽和老抽都分不清,参加家长会时,老师要求写的心里话,
写的跟应试考的作文一样,开头吸引读者眼球,中间列举经典事例,结尾抒情点题。
如果可以便刻意的用上日记,题记,小标题。因为语文老师说,
格式够新颖就有分数;每天都在刷题,都在读书,我分不清他是真的热爱,还是像我一样,
只是被动的应和。无论是前者和后者,都很离谱了。如果我不平凡……那个算了,
这东西命中就已经注定了,无论我怎么去努力都是无法更改的。
既然无法更改就没有提及的必要了。有幸看过几本书,母亲那时虽然经济很困难,
但也没有卖掉她那一书架的书,我小时候还以为她是为了纪念过往的岁月,
为了秉持着对文化的热爱,但我现在才知道,当我想把那一书架的书卖出去的时候,
我才明白她真正的用意——这些老书卖成废品不值多少钱。人总是现实的,
就总有人要用浪漫的语调去诠释它。我印象最深的是《人间失格》,
无论是书中的主人公还是原作者,都相当偏激。他把生命当成什么了?生命可以是所有人的,
但不能是他自己的。有人说他孤僻,但我认为他太傻了。有那么多爱着他的人,去殉情?
去求死?他对死亡没有畏惧吗?他对生命没有惧怕吗?他没有想过,如果他死了,
他会被千夫所指吗?内心戏那么丰富的人,思想最宽广的人,
去选择用现实的利刃自废自己的道路,值得吗?可能值得吧。后来这些书也被封了,
是我母亲亲自把他们锁起来的,理由也很简单,怕他们影响我的学习。其实根本没影响,
无论影响不影响,成绩就那样。不升不降,倒也还挺稳定,如果总体能再往上高,
那么一两倍的话,想来也是被老师常年点名表扬的人。我就这样浑浑噩噩的上了高中,
和上文提及的郑凯欣,那个家伙——文商,考进了同一个学校,文商属于是意外,
他总复习的时候基本上都没有来,腿也不知道怎么的受伤了,没有参加体育考试,
有人透露他考试的时候有很多题都故意不做,我不晓得为什么这样,但尽管如此,
但是考进了育中,还是以第1名的身份进入的。育中即使是在全市的排行内,
依然拥有前三……我比较尴尬了,我基本上是贴着分数线进去的,只能说是先前积攒的运气,
在这一刻都用完了。于是便有了开头那一段我看着彩旗飘扬走进学校,
这个学校给我的感觉很不一样,像一座监狱——不好意思,有点冒犯了。不过冒犯是常态,
不冒犯是意外。这里的每个人都会在日后对接受学校产生深厚的感情……应该是吧?
这三年的高中生涯和三年的初中生涯相比,都没有什么特点。平淡贯穿了我的生活,
我整天在家庭和学校两点一线,我多了很多个认识的人,但却没有多几个认识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