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裤腿卷到膝盖,小腿上还沾着泥巴——早上偷挖风信子根茎时摔的。
"喂!
发什么呆呢?
"一颗小石子"扑通"砸进水里,溅起的水花打湿了付进民的脸。
他抹了把脸,看见程愿站在溪对岸,裤脚高高挽起,露出晒得黝黑的小腿。
她怀里抱着个布包,神神秘秘地冲他招手。
"快点!
"她压低声音,"我娘午睡了。
"付进民蹚过溪水,冰凉的溪流冲刷着他腿上的擦伤,疼得他龇牙咧嘴。
程愿一把拽住他的手腕:"磨蹭啥呢?
太阳都快下山了!
"她拉着他钻进灌木丛,熟门熟路地拐上一条隐蔽的小路。
这条路比上次山火时走的那条更陡,付进民的裤腿被荆棘勾住,"刺啦"一声撕开道口子。
"啧,"程愿回头瞥了一眼,"笨手笨脚的。
"付进民刚要反驳,眼前豁然开朗——一片蓝紫色的花海铺展在向阳的山坡上,比他们之前见过的任何一片都要茂盛。
风信子在微风中摇曳,花茎比寻常的粗壮许多,花朵也更大,像是无数个小铃铛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我娘说这是老风信,"程愿小心翼翼地走进花丛,"比普通的风信子活得久,根茎能入药。
"她从布包里掏出两个玻璃罐——一个是装过黄桃罐头的广口瓶,另一个是细长的蜂蜜瓶,瓶身上还贴着褪色的标签。
"给。
"她把广口瓶塞给付进民,"我偷拿的我娘的药罐子。
"付进民接过罐子,玻璃在阳光下泛着微光。
他学着程愿的样子,跪在花丛里,小心翼翼地挖开泥土。
风信子的根茎比他想象中要深,像是一串小小的、沾满泥土的蒜头。
"轻点儿!
"程愿拍开他的手,"根须断了就不灵了!
"她的指尖沾满泥土,动作却异常轻柔,像是在对待什么珍宝。
付进民看着她专注的侧脸,突然想起父亲的话——"程家那个病秧子,活不长"。
"看!
"程愿突然举起一根完整的根茎,褐色的表皮上还带着细小的根须,"像不像个小人儿?
"付进民凑过去看,确实像个蜷缩的婴儿。
程愿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我娘说,老风信的根茎越像人形,药效越好。
"她把根茎放进玻璃罐,又摘了几朵盛开的花铺在上面。
付进民有样学样,却笨手笨脚地弄断了好几根须子。
"笨蛋。
"程愿翻了个白眼,但还是帮他重新挖了一株,"这样,埋的时候要说愿望。
""啥?
""愿望啊!
"程愿把玻璃罐举到耳边摇了摇,花瓣发出细微的沙沙声,"我娘说,把愿望说给风信子听,等它明年开花的时候,就会帮你记住。
"付进民将信将疑地看着她。
程愿己经闭上眼睛,双手捧着玻璃罐,小声嘀咕着什么。
阳光透过她的睫毛,在脸上投下细碎的阴影。
到付进民时,他犹豫了半天,最后只是含糊地嘟囔了一句:"希望爹的腿能好起来。
""太小声了!
"程愿戳了戳他的额头,"风信子听不见!
"付进民红着脸,提高音量又说了一遍。
程愿这才满意地点点头,两人一起把玻璃罐埋进挖好的土坑里。
"等等。
"程愿突然从口袋里掏出一截粉笔,在广口瓶上画了朵歪歪扭扭的小花,又在蜂蜜瓶上画了颗五角星。
"这样明年就好找了。
"她拍了拍手上的土,小脸上满是得意。
夕阳西沉,山坡上的风信子被染成金紫色。
程愿突然凑过来,神秘兮兮地说:"告诉你个秘密。
""啥?
""我娘说,这片风信子下面,埋着个宝贝。
"付进民瞪大了眼睛:"啥宝贝?
"程愿摇摇头:"不知道。
我娘只说,等我们长大了,就能挖出来。
"回去的路上,付进民频频回头。
那片风信子在暮色中轻轻摇曳,像是在向他们告别。
程愿走在前面,哼着不成调的小曲儿,玻璃罐的影子在她脚边一跳一跳的。
"喂,"付进民突然叫住她,"明年......""嗯?
""明年我们还一起来挖,好不好?
"程愿转过身,夕阳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
她歪着头想了想,突然笑了:"好啊!
拉钩!
"她伸出小拇指,沾满泥土的手指在暮色中微微发亮。
付进民勾住她的手指,两人的小拇指上都还沾着风信子的花粉,在夕阳下泛着淡淡的金色。
"骗人是小狗!
"程愿说完,蹦蹦跳跳地跑远了。
付进民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暮色中。
裤兜里的粉笔头硌着他的大腿,他突然想起还没问清楚——那个埋在风信子下面的宝贝,到底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