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病房里的星空守护者》古董店里静悄悄的。午夜刚过，月光透过落满灰尘的橱窗，
勉强照亮了架子上那些沉默的老物件。我就在那儿，和其他被遗忘的东西挤在一起。
我是一只大白鹅玩偶，他们叫我白瑞德。我大部分时间都在沉睡，
像一团柔软的、雪白的棉花，有着一个傻乎乎的红布嘴巴。我不记得自己从哪里来，
也不记得是谁创造了我。我的记忆是空的，就像一只被掏空了棉絮的布袋子。但是，
有一种东西能把我叫醒。不是声音，是一种感觉。一种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的，
特别强烈的愿望。那种愿望，带着温度，像一根细细的线，猛地扯一下我的心脏。来了。
就在刚才，我感觉到它了。一阵微弱的，像小猫一样的哭声。不，不完全是哭声，
是一个孩子心里最深的恐惧，化成了波纹，穿越了黑暗，精准地找到了我。
那个念头清清楚楚地印在了我的感知里：“我不想让爸爸妈妈忘记我。”这个愿望那么纯真，
又那么沉重。它像一把钥匙，咔哒一声，打开了我身体里某种沉睡的东西。白光。
温暖的白光从我身体内部涌出来，包裹住我。架子、古董店、月光，全都消失了。
等我再次感觉到东西的时候，我闻到了一股特别的味道。消毒水的味道，还有点淡淡的药味。
我不喜欢这个味道，它冷冰冰的。我发现自己在一个房间里。不大，墙壁是白色的。
我正躺在一个小男孩的枕头边上。他侧躺着，面对着我，眼睛睁得大大的。他没有哭出声，
但眼泪就那么安静地从眼角滑下来，打湿了枕头。他看起来很小，很瘦弱，头上光秃秃的，
没有一根头发，脸色也有些苍白。他知道我来了。他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惊讶，
但很快就被一种柔软的悲伤取代了。他似乎并不奇怪为什么一只大白鹅玩偶会突然出现。
孩子的心，总是对魔法敞开大门。他轻轻地伸出手，摸了摸我的翅膀。他的手指凉凉的。
“你是从哪里来的？”他小声问，声音哑哑的。我当然没法回答他。我只是一只鹅玩偶，
我说不了话。但我努力让我红色的布嘴巴看起来像是在微笑。然后，我用力地，
让自己柔软的身体散发出一点点温暖。我希望他能感觉到。他感觉到了。他往我这边凑了凑，
把脸埋在我柔软的绒毛里。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我叫乐乐。”他闷闷地说，“我生病了。
很严重的病。”我知道。我能感觉到他身体里的虚弱，像一盏在风里摇晃的小灯。
但更强烈的，是他心里那个怕被忘记的恐惧。这恐惧比病痛更让他难受。“我怕。
”乐乐的声音更小了，像在说一个秘密，“我怕我走了，爸爸妈妈会难过。
但更怕他们……会慢慢不记得我了。不记得我长什么样子，不记得我喜欢什么。”他抬起头，
指了指床边的柜子。那上面放着好多画纸和彩笔，还有几张已经画好的画。“我在画画。
”他说，“我想画很多很多画，留给他们。这样他们看到画，就能想起我了。
”他看着那些画，眼神里有一点点骄傲，但更多的是担忧。他担心这些画不够，
担心时间会冲淡一切。这时，病房的门被轻轻推开了。乐乐的妈妈走了进来。她看起来很累，
眼睛下面有深深的黑眼圈，但她对乐乐笑的时候，笑容特别温暖。她走过来，
帮乐乐掖了掖被角。“乐乐，怎么还没睡呀？在跟新朋友聊天吗？”妈妈看到了我，
温柔地摸了摸我的头，又亲了亲乐乐的额头，“好可爱的鹅先生。是护士阿姨给你的吗？
”乐乐摇了摇头，没说话，只是紧紧抱着我。妈妈没有多问。她转向柜子，
开始小心翼翼地整理乐乐散乱的画作。她拿起一张画着太阳和小草的画，
用手指轻轻拂去上面的橡皮屑。然后，她从一个抽屉里拿出一个厚厚的、空白的画册。
她开始把乐乐的画，一张一张，非常平整地贴进画册里。她在每一张画的下面，
都用娟秀的字写上了一行小字。我集中精神。我想让乐乐看到。
我身体里那种古老的魔法开始微微震动。我轻轻蹭了蹭乐乐的手臂。乐乐若有所觉，抬起头。
一瞬间，他的眼神有点恍惚。他好像看到了：妈妈坐在温暖的灯光下，不是在简单地贴画，
而是在像对待珍宝一样，抚平每一张画的边角。
她在一张画着三个手牵手的小人的画下面写着：“今天是乐乐住院的第100天，
他说他想去公园荡秋千。”画面一闪。又变成了乐乐的爸爸。爸爸坐在医院走廊的长椅上，
打开一个厚厚的笔记本。他握着笔，写得有点慢，但很认真。
乐乐“看”到了那行字：“儿子今天很勇敢，化疗都没哭。他比我勇敢得多。”乐乐愣住了。
他眨了眨眼睛，眼前的幻象消失了，妈妈还在床边整理画册。但他脸上的表情变了。
那种深深的恐惧，好像被撬开了一条缝，透进了一点光。他低下头，把脸埋在我身上更深了。
这次，不是哭泣，而是在感受。感受那种无声的爱。“他们不会忘记我的，对不对，大白鹅？
”他小声问我。我用我温暖的身体回答他：不会的，永远不会。接下来的几天，
我就待在乐乐的病房里。成了他最好的，也是唯一能分享秘密的朋友。
乐乐很喜欢给我“上课”。他指着窗外夜空里寥寥的几颗星星，教我认星座。“那颗最亮的，
是北极星。”他认真地说，“你看，它永远都在那里，给迷路的人指方向。”他因为化疗，
头发都掉光了，晚上睡觉时会觉得头皮凉。但他却用彩笔和一张硬纸片，
给我做了一顶小小的、蓝色的帽子，仔细地戴在我头上。“这样你就不会冷啦。”他笑着说，
那笑容让他苍白的小脸亮了起来。我看着他的笑容，心里某个地方酸酸的，又暖暖的。
我想一直守护这个笑容。可是，那盏在他身体里摇晃的小灯，火光越来越微弱了。
乐乐的病情突然加重了。医生和护士进出的次数变得频繁。爸爸妈妈脸上的忧虑浓得化不开。
乐乐大部分时间都在昏睡，醒着的时候，也没什么力气说话了。但他只要醒着，就会伸出手，
紧紧抱着我。好像我是他能抓住的，唯一温暖踏实的东西。那天晚上，天气特别好，
夜空像一块深蓝色的丝绒，上面撒满了钻石般的星星。乐乐的精神好像好了一点。
他让妈妈把床摇高一点，静静地看着窗外。他看了很久很久。然后，他转过头，看着妈妈，
声音轻得像羽毛：“妈妈，我要是变成了星星，你会找到我吗？
”妈妈的眼泪一下子就涌出来了，她紧紧握住乐乐的手，用力点头：“会！
妈妈一定会找到你！每天晚上都找！”乐乐又看向爸爸。爸爸红着眼圈，哽噎着说：“儿子，
你就是爸爸心里最亮的那颗星。”乐乐露出了一个很安心，很疲倦的微笑。他重新躺好，
双手把我——大白鹅白瑞德，紧紧地搂在胸前。我能感觉到，他的生命能量正在一点点流逝。
那个“不想被忘记”的愿望，在此刻达到了顶峰。是时候了。我身体里所有的治愈魔法，
以前所未有的力量运转起来。我变得异常温暖，
甚至发出了一层非常柔和的、肉眼几乎看不见的微光。我引导着乐乐。
引导着他心里那份对爸爸妈妈深深的爱，那份对星空的向往，那份不想留下遗憾的愿望。
“乐乐，”我在心里对他说，“把你的爱，画下来吧。用你的心。”乐乐好像听到了。
他闭着眼睛，呼吸微弱，但抱着我的手臂却用尽了最后的力气。病房里好像起了一阵微风。
空气中，有点点微弱的光粒开始凝聚，像夏夜的萤火虫。
它们飘向床头柜上那张乐乐没来得及画完的、空白的画布。光点越聚越多，在上面流淌，
交织。爸爸妈妈屏住了呼吸，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一幕。空白的画布上，渐渐出现了颜色。
深邃的蓝色，璀璨的银色，金色……一片灿烂无比的星空，正在画布上自行诞生。
那不是随便的星空，仔细看，那星空的轮廓，隐隐约约，像一个孩子安详的侧脸。
当最后一颗星星在画布上固定下来，整个星空仿佛有了生命，在静静地呼吸，
散发着温柔的光辉。乐乐的嘴角，挂着那抹安心的微笑。他的心跳，慢慢平静下来，停止了。
病房里很安静，没有嚎啕大哭。只有爸爸妈妈压抑的、心碎的啜泣。他们紧紧相拥，
看着画布上那片奇迹般的星空，也看着他们安睡的儿子。我知道，乐乐走了。
但他把他所有的爱，所有的想念，都留在了这片星空里。他不会被忘记。我的任务完成了。
熟悉的白光再次笼罩了我。在离开前的最后一刻，我“看”到了一块碎片。
像一张褪色的老照片，猛地闯进我空白的记忆里。那是一个夜晚，繁星满天。
一个看不清面容的老工匠，坐在工作台前，就着昏黄的灯光，用粗大却灵巧的手指，
正一针一线地缝制着什么。他缝的，好像就是一只大白鹅的身体轮廓。画面一闪而过。
我带着这块新的记忆碎片，消失在白光里。
乐乐的爸爸妈妈把那张“星空”画挂在了家里客厅最显眼的地方。每当夜深人静，
他们看着那片星空，就仿佛看到乐乐在对他们微笑，告诉他们，他很好，他变成了星星，
从未远离。而我，白瑞德，继续着我的旅程。在某个地方，
等待着下一个需要被治愈的、纯粹的心愿。
第二章《战争废墟中的白色信使》我消失在那片星空的微光里。乐乐的爱，
还有他留下的那片灿烂星空，像一股暖流，在我身体里停留了很久。但这股温暖，
正在慢慢被一种新的、尖锐的感觉推开。那是一种冰冷的颤抖。一种深入骨髓的思念和恐惧，
混合着硝烟和绝望的味道。像一根冰冷的针，刺破温暖的白光，把我往另一个方向拽。
这次的心愿，不一样。它不像是病房里那种安静的悲伤，而是……爆裂的，带着火药味的。
“请帮帮我……”一个女孩的声音在我感知里颤抖，夹杂着远处模糊的爆炸声，
“把信送给爸爸……告诉他，我们还活着……求求你……”我们还活着。
这句话像石头一样砸进我心里。白光彻底散去，那股温暖被瞬间抽空，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阴冷的潮湿感。我掉进了什么东西里。软软的，带着尘土和腐烂的气味。
我动了动，羽毛被什么粘稠的泥泞弄脏了。我抬起头。眼前的一切，
让我身体里的魔法都好像冻结了。没有白色的病房，没有温暖的灯光。只有废墟。
破碎的砖墙，扭曲的钢筋，烧焦的木头。天空是灰蒙蒙的，空气里弥漫着难闻的味道，
是火烧过的味道，还有一种……金属的腥气。远处传来一声闷响，地面微微震动。不是打雷，
是炮火。这里是战场。一个被战争撕碎的地方。我躺在一条残破的街道边上，
半个身子埋在一个倒塌的橱窗碎屑里。我努力拱了拱，把自己弄出来，
洁白的羽毛立刻沾满了黑灰色的泥灰。我得找到那个女孩。那个祈祷着要送信的女孩。
我集中精神，顺着那根冰冷的“线”往前摸索。我跌跌撞撞地穿过瓦砾堆。周围安静得可怕，
但这种安静里，藏着让人心惊肉跳的东西。在一栋还算完好的房子后面，
有一个用破木板和帆布勉强搭起来的窝棚。窝棚门口，坐着一个小女孩。她叫艾丽莎。
我立刻知道了她的名字。她看起来比乐乐大一点，可能七八岁？
但脸上没有一点孩子该有的红润，只有营养不良的苍白和恐惧留下的阴影。
她穿着一条很旧、甚至有点小的裙子，上面打着补丁，膝盖磨破了。
她怀里紧紧抱着一个用旧布缝成的小袋子，鼓鼓囊囊的。她的眼睛，又大又亮，
但此刻充满了泪水，死死盯着灰暗的天空，嘴唇无声地动着，重复着那个心愿。我走过去，
尽量不发出声音。她看到我了。和乐乐一样，她没有尖叫，没有惊讶。
在这种地狱一样的地方，出现一只脏兮兮的大白鹅玩偶，好像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战争把一切都变得不正常了。她的眼神先是茫然，然后，聚焦在我身上。
那眼神里有一丝微弱的希望，像即将熄灭的火星。“你……你是听到我的话了吗？
”她小声问，声音沙哑。我点了点头我的鹅脑袋。这个动作我做起来有点滑稽，但她看懂了。
眼泪一下子从她眼眶里涌出来。她不是大哭，是那种压抑了很久，
终于看到一点点可能时的崩溃。她把手里的布袋子递到我面前。“求求你……帮我把这个，
送给我爸爸。”她哽咽着说，“他在很远的地方打仗。通讯断了，
妈妈寄出去的信都退回来了……他一定以为我们……以为我们死了……”她打开布袋子的口。
里面塞满了信。都是用各种能找到的纸写的，有些甚至是旧报纸的边角，或者包装纸。
信封是用彩色的糖纸精心粘起来的，在灰暗的背景下，显得那么脆弱，又那么珍贵。
“我每天都会写一封。”艾丽莎抹了把眼泪，“告诉他我们还活着。
告诉他地窖里的土豆开花了。
告诉他妈妈很想他……告诉他……我每天晚上都害怕……”她说不下去了，
把布袋子塞进我嘴里。我下意识地叼住了带子。袋子有点沉。这里面装的，不是信，
是一个小女孩的全部希望，是她和妈妈活下去的信念。就在这时，
窝棚里传来一阵虚弱的咳嗽声。
一个女人的声音响起：“艾丽莎……外面危险……快进来……”艾丽莎浑身一抖，
哀求地看着我，用力推了推我的身子。“快走！趁现在没有爆炸声！求你了！告诉他！
我们还活着！”我叼紧信袋，最后看了她一眼，转身钻进了废墟里。我知道方向。
那种冥冥中的牵引力，指着城市外围，指着炮声传来的方向。我要穿越这片死亡地带。
这比我想象的难一万倍。我的羽毛太白太显眼了。在到处都是瓦砾和焦土的背景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