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从邮递员手中接过那封印着“京华大学”烫金字样的录取通知书时,
我感觉自己十二年的寒窗苦读,在这一刻尽数化作了蜜糖。
指尖抚过那张薄薄却重逾千斤的纸,我的眼泪瞬间就涌了出来。京华大学,
国内最顶尖的学府,是我从初中起就刻在心里的梦。为此,我熬过无数个孤灯夜读的晚上,
刷完了堆积如山的的试卷,拒绝了所有青春期的悸动与玩乐。708分,
这个数字足以让我昂首挺胸地踏入京华大学的校门。我冲进屋里,把通知书高高举起,
像举着一枚功勋章。“爸,妈,我考上了!京华大学!”我爸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闻言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视线都没从屏幕上移开。我妈从厨房里探出头,
脸上带着一丝我看不懂的复杂神情,说:“知道了,知道了,快去洗手,准备吃饭。
”没有预想中的激动拥抱,没有欣喜若狂的夸奖,只有一盆刺骨的冷水,从头浇到脚。
我的心沉了下去。弟弟林涛从他的房间里晃出来,他今年也高考,但成绩一塌糊涂,
刚过二本线。他斜睨了我一眼,嘴角撇了撇,“不就一个京华大学么,有什么了不起的。
”我捏紧了手里的通知书,纸张的边缘硌得我手心生疼。晚饭的气氛诡异得可怕。
桌上摆满了我最爱吃的红烧排骨和糖醋鱼,但我妈一次都没给我夹过。
她只是一个劲儿地往林涛碗里堆菜,嘴里念叨着:“涛涛,多吃点,考得不好没关系,
身体最重要。”我爸闷头喝着酒,一杯接一杯,脸色阴沉。我终于忍不住了,放下筷子,
轻声问:“爸,妈,你们是不是不为我高兴?”空气仿佛凝固了。半晌,
我爸“砰”地一声把酒杯砸在桌上,红着眼睛瞪着我:“高兴?林晓,
你还有脸问我高不高兴?”我懵了,完全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我妈也放下了碗筷,
叹了口气,拉着我的手,语气是前所未有的“语重心长”:“晓晓啊,你是个好孩子,
从小就懂事,学习也好。但是……你弟弟他……他毕竟是个男孩子啊。”我心脏猛地一缩,
一种不祥的预感攫住了我。“妈,你什么意思?”“涛涛这次没考好,情绪很低落。
”我妈避开我的眼睛,看着桌面上的油渍,“你也知道,一个男人,要是没有一张好文凭,
将来怎么在社会上立足?怎么娶媳-妇-生孩子?”我冷笑一声,
觉得荒谬至极:“他没考好,是我的错吗?他自己整天打游戏不好好学习,现在怪我了?
”“你怎么跟你妈说话的!”我爸怒吼道,唾沫星子都快喷到我脸上,“你弟弟是你亲弟弟!
你当姐姐的,就不能为他着想一下吗?”“为他着想?”我几乎要气笑了,
“我怎么为他着想?我的分又不能分给他一半!”“谁要你的分了!”林涛突然尖叫起来,
把筷子一摔,“我就是没你聪明行了吧!你从小就压我一头,什么都比我强!
现在考上京华了,你就了不起了是吧?你就想看我一辈子当个废物是吧!
”这番颠倒黑白的指责让我目瞪口呆。我看着眼前这三个我称之为“家人”的人,
他们脸上或愤怒,或为难,或怨毒的表情,织成了一张密不透风的网,让我窒息。终于,
我爸说出了那句让我灵魂都为之冻结的话。他死死地盯着我,一字一句地说:“林晓,
我和你妈商量好了。京华大学,让涛涛去上。”二那一瞬间,世界在我耳边轰然倒塌。
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我只能听到自己心脏疯狂擂动的声音,像一面濒临破碎的鼓。
我看着我爸的嘴唇一张一合,却仿佛隔着万水千山,什么都听不真切。“……你爸托了关系,
找了招生办的李叔叔,他说可以操作一下,把你弟弟的档案换上去……”“……晓晓,
你就当是帮帮你弟弟,也帮帮我们这个家……”“……你一个女孩子,读那么多书有什么用?
早晚是要嫁人的,学历太高了,男人还不敢要……”“……你明年再考一次嘛,
你学习那么好,肯定还能考上的……”这些话像一把把淬了毒的刀子,一刀一刀,
凌迟着我的神经。我崩溃了。不是歇斯底里地大喊大叫,而是一种从内到外的崩塌。
我感觉我的身体里有什么东西碎掉了,变成了齑粉,随着我每一次呼吸,
从我的四肢百骸流失。我看着他们。我的父亲,林建国,一个木讷又固执的男人,
此刻正用一种不容置喙的眼神命令我,仿佛我不是他的女儿,
只是他可以随意处置的一件物品。我的母亲,王秀兰,那个总说“手心手背都是肉”的女人,
此刻却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我爸和弟弟的脸色,眼神里充满了恳求,恳求我牺牲,恳求我退让。
还有我的弟弟,林涛,那个我从小让到大的弟弟,此刻正低着头,不敢看我,
嘴角却抑制不住地微微上扬,透露出得偿所愿的窃喜。多么可笑的一家人。十二年。
整整十二年的青春。那些在台灯下熬红的双眼,那些写秃的笔芯,那些被划满重点的课本,
那些因为久坐而僵硬的腰背……我付出了一切,只为了那个名为“京华”的梦想。现在,
他们要我把它,像一件廉价的礼物一样,拱手送给我那不学无术的弟弟。理由仅仅因为,
他是个男孩。我笑了。眼泪还挂在脸上,我却真的笑了出来,笑声嘶哑又难听,
像夜枭的悲鸣。“你们……凭什么?”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抖,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我爸的脸涨成了猪肝色,
他大概没料到一向顺从的我居然敢反问。“就凭我是你老子!我生你养你,
让你干什么你就得干什么!”“生我养我?”我笑得更厉害了,眼泪汹涌而出,
“你们养过我吗?”“从小到大,家里但凡有点好吃的,是不是都进了林涛的肚子?
我只能吃他剩下的。”“林涛买一双五百块的球鞋,你们眼睛都不眨一下。我穿的,
永远是几十块的地摊货,我说想买双好点的,你们就说我虚荣。”“小学的时候,
他打碎了邻居家的玻璃,你们不问青红皂白,拎着我的耳朵去给人家道歉,
逼我承认是我的错。”“初中的时候,我拿了全市奥数竞赛一等奖,奖金五千块,
你们转手就拿去给他买了最新款的游戏机,说男孩子玩游戏能开发智力。”“高中的时候,
为了省钱,你们不让我住校,让我每天骑一个小时的自行车上下学,风雨无阻。而林涛,
你们却在他们学校旁边租了房子,让我妈去陪读,每天给他做饭洗衣,生怕他受一点委屈!
”我每说一句,他们的脸色就难看一分。林涛恼羞成怒地跳起来:“那是因为我学习没你好!
爸妈当然要多关心我一点!你学习那么好,根本不用他们操心!”多么理直气壮的强盗逻辑。
我因为“懂事”,所以活该被忽略。我因为“优秀”,所以活该被牺牲。“所以,
现在我凭自己的努力考上了京华大学,你们就要把我的成果夺走,
去填补他自己不努力造成的窟窿?”我看着他们,眼神冷得像冰,“你们的心,
到底是什么做的?”我妈被我的眼神看得瑟缩了一下,她拉了拉我的衣角,
开始打感情牌:“晓晓,妈知道你委屈。可咱们是一家人啊,一家人就是要互相扶持。
你弟弟好了,我们这个家才能好,将来你出嫁了,在婆家也能有底气,不是吗?
你弟弟将来出息了,还能不认你这个姐姐?”“姐姐?”我甩开她的手,
发出一声短促的嗤笑,“你们什么时候把我当成过他的姐姐?
我不直是被你们定义为他的附属品,他的垫脚石吗?”“够了!”林建国猛地一拍桌子,
所有的碗碟都跟着跳了起来。他指着我的鼻子,面目狰狞:“林晓!
我今天就把话给你说明白了!这件事,你同意也得同意,不同意也得同意!
你的录取通知书呢?拿出来!”我死死地护住我的书包。通知书就在里面,那是我的命。
“我不给!”“反了你了!”林建国彻底被激怒了,他几步冲过来,一把揪住我的头发,
将我往后拖。头皮传来撕裂般的剧痛,我尖叫起来。“爸!你放开我!”“把通知书交出来!
”我妈在一旁焦急地喊:“建国,你别动手!有话好好说!”林涛则像一头兴奋的野兽,
冲上来抢我的书包。我拼命挣扎,手脚并用,像一只被逼入绝境的困兽。混乱中,
我的额头狠狠地撞在了桌角上。一阵剧痛和眩晕袭来,温热的液体顺着我的脸颊流下。血。
我看到我爸和我弟的动作都停滞了一瞬。我妈发出一声惊呼:“晓晓!你流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