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三个字,像三颗冰冷的石子投入沈青锋心湖,激起的却是滔天巨浪。
权力帮!
总管柳五公子!
那个名字,在父亲偶尔带着敬畏与恐惧提起的江湖传说里,是智计无双的代名词,是谈笑间便可令一方势力灰飞烟灭的可怕存在。
他是“君临天下”李沉舟最信任的臂膀,是权力帮这艘巨舰的掌舵人之一。
对沈青锋而言,那是云端之上的人物,与他这嘉州小镇拳馆的少年,隔着整个江湖的距离。
可现在,这个人就站在他面前,救了他的命,用一种近乎残忍的姿态,碾碎了他对家传武学的认知,并向他提出了一个无法抗拒,却又深不见底的邀约。
“想报仇吗?
想知道他们为什么要杀你全家吗?”
想!
如何能不想!
那满地的鲜血,父亲生死不明的惨状,师兄们倒下的身影,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在他的灵魂深处。
几乎没有丝毫犹豫,沈青锋嘶哑着应道:“想!”
柳随风不再多言,甚至没有回头看沈青锋是否跟上,只是负手缓步向外走去。
他的步伐看似悠闲,速度却奇快,仿佛脚下缩地成寸。
沈青锋强忍着浑身的剧痛和虚弱,对仅存的两名受伤师兄急声道:“师兄,你们照顾好爹和…其他师兄弟,我去去就回!”
他不知道这一去是否还能回来,但他知道,这是唯一能弄***相、为沈家讨回公道的机会。
他咬紧牙关,踉跄着追向那道青衫背影。
夜色己浓,嘉州镇的灯火在身后渐渐模糊。
柳随风专挑僻静的小路行走,身影在昏暗的月光下时隐时现,如同鬼魅。
沈青锋拼尽全力才能勉强跟上,肺叶***辣地疼,断剑处的虎口伤口再次崩裂,鲜血染红了临时撕下的衣襟。
他不知道柳随风要带他去哪里,也不敢问。
只是默默地跟着,将每一次呼吸都当作最后一次,用意志力支撑着几乎要散架的身体。
约莫一炷香后,两人来到镇外一座荒废的山神庙前。
庙门半塌,蛛网遍布,在惨淡的月光下显得格外阴森。
柳随风推门而入,庙内尘埃飞扬,神像斑驳,早己失了香火。
“今夜在此歇脚。”
他淡淡说了一句,自顾自走到一处还算干净的角落,拂去灰尘,盘膝坐下,闭目养神。
仿佛刚才那场瞬杀七人的战斗,以及身后跟着一个满身是伤的少年,都不过是微不足道的小事。
沈青锋靠在冰冷的墙壁上,缓缓滑坐在地。
剧烈的喘息平复后,是无边的疲惫和疼痛袭来。
他看着不远处那张在阴影中显得格外苍白的侧脸,心中充满了无数的疑问。
为什么柳随风会恰好出现在沈家拳馆?
长江盟为什么要灭沈家满门?
他们要的“东西”究竟是什么?
柳随风为什么要救他?
仅仅是因为看长江盟不顺眼?
还是另有所图?
他知道,这些问题,柳随风若不说,他问也是徒劳。
寂静中,只有庙外风吹过荒草的呜咽声。
沈青锋忍着痛,试图运转家传的内功心法疗伤,但内力甫一流动,便觉经脉滞涩,胸口更是阵阵闷痛,显然是受了不轻的内伤。
“你沈家的‘莽牛劲’,至多练到打通十二正经,便己到头。
强行冲关,只会损伤经脉,适得其反。”
柳随风的声音忽然响起,依旧闭着眼,却仿佛对沈青锋体内的情况了如指掌。
沈青锋心中一凛,停止了运功。
他确实卡在打通第十二条经脉的关口己久,父亲也曾说过,家传内功品阶不高,能练到二流境界己是侥幸。
“请…请柳前辈指点。”
沈青锋低声道,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渴望。
见识过那如鬼神般的实力后,他对力量的渴望,从未如此强烈。
柳随风终于睁开了眼睛,在黑暗中,那双眼眸竟似泛着微光,清冷如星。
“指点?
我的武功,不适合你。”
他语气平淡,“你的路,需要你自己去走。
不过,在你找到自己的路之前,至少先学会如何活下来。”
他顿了顿,忽然问道:“你可知,方才我杀那七人,用了几成功力?”
沈青锋一愣,回想那石破天惊的袖风,迟疑道:“晚辈…不知,但想必前辈未尽全力。”
“未尽全力?”
柳随风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杀那等喽啰,何须用力?
那不过是‘势’的运用罢了。”
“势?”
“不错。
内力有形,气势无方。”
柳随风难得地多说了几句,“当你洞察对手的气机流转,窥见其招式间的破绽,甚至把握其心神波动的瞬间,便可借其自身之力,引导周遭环境之势,形成碾压。
所谓‘流云水袖’,袖是表象,云水之意,才是根本。
你沈家拳剑,只知一味刚猛,不懂迂回,不明虚实,如何能悟‘势’?”
这番话,如同在沈青锋面前打开了一扇全新的大门。
他以往练武,只知苦练招式,积蓄内力,从未想过还有“势”这种玄之又玄的境界。
“那…该如何修炼‘势’?”
沈青锋忍不住追问。
“修炼?”
柳随风看了他一眼,那目光似乎能穿透他的内心,“用你的眼睛去看,用你的心去感受。
风起于青萍之末,浪成于微澜之间。
这庙外的风声,草动,虫鸣,乃至对手呼吸的节奏,眼神的变化,都是‘势’的显现。
你若能感知,便能利用。”
沈青锋似懂非懂,却将这些话牢牢刻在心里。
他不再说话,学着柳随风的样子,闭目凝神,不再强行运转内力,而是尝试着去“感受”。
起初,只有一片混沌的黑暗和身体的疼痛。
但渐渐地,当他摒弃杂念,精神高度集中时,他似乎真的“听”到了更多——风吹过庙宇破洞的细微呜咽,远处夜枭的啼叫,甚至自己能听到庙外草丛里,一只蚱蜢轻轻跳开的声音。
这种感知无比模糊,却让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新奇。
就在这时,柳随风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冰冷的玩味:“看来,我们有不速之客了。”
沈青锋猛地从那种玄妙的状态中惊醒,顺着柳随风的目光望向庙外。
漆黑的夜色中,隐约传来了极其轻微,却快速逼近的衣袂破风声。
不止一人。
来人身手显然比之前的“长江盟”喽啰高出不止一筹,气息绵长,脚步轻盈如猫。
沈青锋的心瞬间提了起来,手下意识地握紧了身边的断剑剑柄,刚刚平息下去的恐惧再次攫住了他。
是长江盟的追兵?
还是……其他势力?
柳随风缓缓站起身,青衫在黑暗中无风自动。
他脸上没有任何紧张之色,反而露出一抹预料之中的淡漠笑容。
“也好,正愁无人解惑。”
他的目光扫过紧张得几乎要僵硬的沈青锋,淡淡道:“看好。
这一次,我用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