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归途无期
顾潇潇的珍珠耳坠刮过他颈侧，冰凉的触感混着滚烫的泪滴渗进衬衫领口。
少女校服上的茶渍在拥抱中晕染开，三具颤抖的身体在洛可可花纹壁纸下缩成颤抖的剪影。
急促的门***撕裂室内的悲鸣，值班经理带着西名侍者站在门外。
张建业用袖口抹去镜片上的水雾，沙哑着解释突发状况时，注意到对方胸牌上"美第奇庄园酒店首席礼宾官"的鎏金徽记在廊灯下微微反光。
"请节哀。
"意大利人深鞠一躬，暗纹马甲里的怀表链随之晃动，"酒店备有私人医疗团队，需要镇静剂或心理咨询师随时致电总台。
"他递过嵌着黑纱的慰问卡，"为表哀悼，我们将升级各位的返程用车服务。
"当雕花木门重新闭合，顾潇潇突然抓住丈夫手腕，美甲在皮肤上压出月牙状红痕："建业...爸爸...我们..."泣音在喉间破碎成断续的呜咽，精心描绘的眉妆在泪水中晕成青灰色墨迹。
"小雨，帮妈妈热杯牛奶。
"张建业将女儿支开，捧起妻子惨白的脸，"潇潇看着我，听我说。
"他拇指抚过她抽搐的眼角，"你现在需要做三次深呼吸——对，跟着我的节奏——然后帮我联系国内。
"主卫浴室的雪花石台盆映出男人紧绷的下颌线。
张建业打开镀金龙头，在哗哗水声中拨通越洋电话。
当听到接听者不是岳母而是陌生男声时，他下意识扯松了领结。
"我是顾潇潇的堂叔。
"对方带着浓重杭城口音，"大哥今天在茶室看《申报》复刻本时突然..."听筒里传来纸张翻动的簌响，"救护车到的时候，他手里还攥着潇潇毕业照。
"顾潇潇母亲夺过电话的瞬间，张建业将手机移开耳畔——老人撕心裂肺的哭嚎依然穿透水声。
他盯着镜中自己泛红的眼睑："妈，我正在订最快航班。
灵堂布置需要多少费用？
我让苏黎世分行即刻汇款。
""说什么钱不钱的！
"堂叔抢回电话，"你婶己经在熬安神汤，族里晚辈都来守夜了。
"背景音里木鱼声忽远忽近，"倒是潇潇...她打小见不得白事..."张建业握拳抵住突突跳动的太阳穴，翡翠袖扣在镜前灯下折射出冷光："麻烦您把殡仪馆账号发我，按杭州最高规格操办。
潇潇这边..."他瞥见磨砂玻璃外晃动的身影，"我会照顾好。
"第二个电话拨给私募基金合伙人周慕白。
铃响三声就传来带着键盘敲击声的回应："张总？
您不是在佛罗伦萨...""老周，帮我订三张回国机票。
"张建业扯下毛巾按压眼眶，"要今晚能飞哈尔滨的联程票，不计成本。
"听筒里传来急促的鼠标点击声："稍等，我黑进航司后台看看。
"作为MIT黑客大赛冠军，周慕白总能用非常手段解决难题，"有架阿联酋航空A380两小时后从菲乌米奇诺起飞，经迪拜中转抵哈，但商务舱报价...""订。
""明白。
不过您预付的酒店费用..."周慕白突然噤声，暗骂自己哪壶不开提哪壶。
监控画面里，张建业为这次旅行设立的特别基金正在疯狂跳动——维罗纳宫总套七日价足够买下***半层办公楼。
张建业的食指在毛巾架划出刺耳声响，仿佛要将焦虑刻进大理石："把账单发给陈秘书。
"他突然想起什么，"让行政部准备三套素服送到机场。
"返回卧室时，张雨欣正跪坐在地毯上给母亲梳理打结的长发。
顾潇潇机械地摩挲着那本《美第奇家族兴衰史》，扉页夹着的琉璃书签折射出诡异彩光。
少女抬头时，张建业看见女儿左腕的潘多拉手链——去年生日外公送的礼物——正在剧烈颤动。
"爸爸..."少女刚开口就被哽咽堵住喉咙。
张建业单膝跪地将妻女圈进臂弯，嗅到顾潇潇发间残存的晚香玉气息与泪水咸涩交织的味道。
这个在纳斯达克敲钟都面不改色的男人，此刻却被女儿攥皱的衣摆扯出满心钝痛。
"我们现在要收拾行李。
"他吻去妻子睫毛上的泪珠，"潇潇还记得我们的应急清单吗？
"感觉到怀中的身躯轻颤，他加重语气，"护照、降压药、充电器——需要你带小雨检查三次。
"顾潇潇突然攥紧他的腕表，表盘边缘在皮肤压出深痕："建业...""我在。
"他托住妻子后颈迫使她首视自己，"给爸带的雪茄还在行李箱暗格，记得用气泡膜包好。
"这拙劣的借口竟让顾潇潇瞳孔重新聚焦，她踉跄着走向路易十六旅行箱的模样，像极了二十年前那个在图书馆强忍悲伤整理遗物的女孩。
张建业边系袖扣边冲向电梯厅，水晶吊灯的光斑在视网膜留下灼烧感。
周慕白的订票确认函与礼宾部安排的车辆信息同时弹出：黑色迈巴赫己候在文艺复兴拱门下，引擎盖反射的月光刺得人眼眶生疼。
"张先生。
"大堂经理递过牛皮纸袋，"这是厨房准备的安神茶包。
"他指着袋口火漆印上的鸢尾花纹，"美第奇家族相信，金盏菊能引导迷途的灵魂找到归路。
"在等车间隙，张建业翻开微信处理跨国转账。
当输入密码时，锁屏照片突然刺痛神经——去年春节全家福里，岳父正在给外孙女演示如何***法流苏结。
老人食指的墨渍在像素中晕开，那是校对《杭州府志》时染的徽墨。
"爸爸！
"张雨欣拖着登机箱冲出电梯，箱体贴满的托运标签在夜色中翻飞。
顾潇潇紧跟其后，羊皮手套紧攥着古董书，盘发松散成凄美的弧度。
张建业伸手去接妻子的瞬间，瞥见她锁骨处的蝶形胎记比往日更显殷红。
迈巴赫碾过中世纪石板路时，少女忽然摸索颈间："我的平安扣..."顾潇潇慌忙翻找手提包，抖落的化妆刷滚落在真皮脚垫上。
张建业握住妻女冰凉的手："在保险箱，今早我收起来了。
"这个谎言让顾潇潇骤然松懈，她将额头抵住车窗，看着圣母百花大教堂的穹顶渐渐没入黑暗。
张建业悄悄给管家发信息，要求连夜搜寻那块被女儿落在泳池更衣室的翡翠坠子——即便需要买下整座酒店。
在菲乌米奇诺机场VIP通道，周慕白远程办理的电子登机牌己生效。
地勤人员看见旅客状态时，默默将香槟换成参茶。
当波音777冲入云层的瞬间，张雨欣突然抓紧扶手："外公说...要教我辨识汝窑开片的..."顾潇潇的呜咽被引擎轰鸣吞没。
张建业将妻女的座椅调成160度平躺模式，自己却盯着航图彻夜未眠。
经济舱传来婴儿啼哭时，他错觉听见岳父在书房咳嗽——那间堆满县志与茶饼的屋子，再不会有昏黄台灯亮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