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两点四十七分。霓虹的光污染被“沉渊”厚重的哑光金属门彻底隔绝在外，
只留下室内一片疲惫的暖黄。最后一位醉醺醺的客人被安保机器人像拎小鸡一样架了出去，
含糊的嘟囔声被自动门无声的闭合切断了。悬浮清洁球嗡嗡地低飞着，
喷出带有淡淡柠檬香气的消毒粒子，舔舐着每一寸沾染了烟酒和复杂情绪的空间。吧台后，
我——陈默，
这家未来都市角落里小小酒吧的老板兼唯一调酒师——正机械地擦拭着最后一个郁金香杯。
水汽在杯壁凝结成珠，又迅速被柔软的棉布吸干，留下一片冰冷剔透的镜面。累。
深入骨髓的累。指尖残留着各种基酒混合的微凉粘腻感，
耳朵里仿佛还塞满了几个小时的喧嚣余响。这年头，开酒吧卖的不只是酒，更是情绪。
而“沉渊”卖的，是更“高级”的东西——情绪碎片，或者说，人格切片。
特制的分子级鸡尾酒，
能短暂地让饮用者体验到注入其中的某个人格特质——艺术家的灵感迸发，
冒险家的无畏冲动，演说家的舌灿莲花……当然，那些危险、阴暗、被严格管制的“配方”，
只存在于最深沉的阴影里，贴着“凶灵”的标签，价格高得令人咋舌，
也隐秘得如同都市传说。我的手指无意识地在吧台光滑的合金表面划过，
留下几道模糊的水痕。这生意，赚的是刀口舔血的钱，每一分利润都浸着不为人知的冷汗。
“老板，”低沉的声音自身后响起，是负责安保的合成人阿泰。
它庞大的合金骨架在柔光下泛着冷硬的金属光泽，电子眼闪烁着稳定的蓝色光点，
“VIP三号间……似乎有情况。生命体征监测器……异常波动后……静默。超过十分钟。
”我的动作顿住了。郁金香杯悬在半空，水珠顺着杯脚无声滴落在吧台上。VIP三号间？
今晚预约的客人……一个叫张德坤的商人。出手阔绰，点名要“够劲的体验”。我亲自调的，
一杯名为“深渊回响”的定制酒，
注入的是……一个地下赛车手的极致专注与微量的冒险冲动。很安全，或者说，
理论上应该很安全。“静默？”我放下杯子，声音干涩，“多久？”“十一分三十七秒。
”阿泰的电子音毫无起伏。“通知外部安保协议了吗？”“未触发自动警报阈值。
未收到房内紧急呼叫。”“走。”我扯下擦拭布扔在吧台上，抓起操作平板，
快步穿过空旷的主厅。厚厚的地毯吸走了脚步声，
只有悬浮清洁球单调的嗡鸣在寂静中显得格外刺耳。空气里消毒粒子的柠檬味，
此刻闻起来像某种廉价的除味剂，带着一丝虚假的清新。
VIP三号间的门感应到我的身份权限，无声地向一侧滑开。
一股难以形容的气味扑面而来——浓烈的、昂贵的雪茄烟味，混杂着高级香水的后调，
但在这之上，却弥漫着一股……甜腻？对，一种过于浓稠、近乎腐败的甜香，
像熟透到开始腐烂的热带水果。灯光被设定在最低档的“幽蓝”，
冰冷的光线勾勒出房间奢华的轮廓：巨大的环形沙发，悬浮的娱乐光屏，
还有……张德坤歪倒在沙发深处。昂贵的西装皱成一团，
昂贵的腕表表盘在幽蓝光线下反射出一点冷光。他的姿势很别扭，像一尊被随意丢弃的木偶。
最刺眼的是他的脸。那张保养得宜、带着商人精明的脸上，此刻凝固着一个极其诡异的笑容。
嘴角向耳根方向咧开，露出过分整齐的牙齿，脸颊的肌肉僵硬地堆叠着。那不是放松的微笑，
不是满足的喟叹，更像是被某种无法承受的巨大欢愉瞬间撕裂了神经，
永久地定格在了那个顶点。一双眼睛空洞地大睁着，瞳孔扩散到几乎覆盖了整个虹膜，
像两个深不见底的黑洞，直勾勾地盯着天花板上流动的虚拟星图。
“过度愉悦”……法医后来在报告上写下的那四个冰冷的字，瞬间像冰锥一样刺进我的脑海。
荒谬！这世上哪有什么真正的“过度愉悦”致死？那不过是掩盖真相的遮羞布！
我的目光死死盯在他那只垂落在沙发边缘的右手上。五指扭曲地蜷曲着，
指关节因为巨大的力量而泛白，像是要捏碎什么看不见的东西。就在那僵硬的手指间，
卡着几块尖锐的、深色玻璃碎片。碎片边缘染着暗红，是他自己用力过猛割破手掌渗出的血。
而其中最大的一块碎片上，
一道清晰的刻痕反射着幽蓝的光——两个扭曲、狰狞的汉字：“凶灵”。胃袋猛地一缩，
一股强烈的呕吐感顶到喉咙口。我强行压下，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冷汗瞬间浸透了衬衫的后背。“阿泰！”我的声音嘶哑得厉害，“封锁现场！一级权限！
任何人不得靠近！包括你！守在外面！”阿泰庞大的身躯堵在门口，电子眼转为警戒的红色，
发出低沉的嗡鸣：“收到指令，老板。一级封锁启动。”我深吸一口气，
那甜腻腐败的味道呛得我肺叶生疼。我颤抖着，打开了操作平板上的全息扫描功能。
一道柔和的蓝光从平板射出，覆盖了张德坤扭曲的身体，
以及他手中那块刻着“凶灵”的致命碎片。---“砰！”金属审讯桌被拍得震天响，
震得我面前的劣质合成水杯里荡起一圈涟漪。“陈默！你他妈真当自己是法外狂徒了？
”坐在对面的警官李振，像一头被激怒的灰熊，布满红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我。
他身上的警服皱巴巴的，领口敞开，一股浓重的烟味和熬夜的疲惫感混合着压过来。
旁边的年轻女警赵岚则显得冷静得多，只是那双锐利的眼睛像手术刀，在我脸上来回刮蹭，
不放过一丝一毫的微表情。“‘沉渊’！你那个狗屁酒吧！张德坤！一个身家清白的商人，
昨晚死在你VIP包房里！死状诡异！现场还有刻着‘凶灵’的酒杯碎片！
你敢说这跟你没关系？跟你的‘特调’没关系？”“李警官，”我的声音尽量平稳，
但指尖在桌下的冰冷触感提醒我保持镇定，“我说过了。
张德坤先生昨晚确实在‘沉渊’消费。他点了酒，我按他的要求调制了一杯‘深渊回响’。
基酒成分、微量情绪分子添加剂的种类和剂量，都严格控制在‘幻影’级安全许可范围内。
我的操作日志、原料采购记录、包括包房的全程高清监控录像，都已经提交给警局了。
您随时可以调阅。”“少他妈跟我扯这些！”李振猛地站起来，双手撑在桌面上，身体前倾，
几乎要把唾沫星子喷到我脸上，“‘凶灵’！那碎片上刻的是什么？嗯？
那玩意儿是什么东西？是不是你偷偷摸摸搞的违禁品？说！”“‘凶灵’……”我顿了顿，
迎上他咄咄逼人的目光，“只是一个名字，警官。酒吧里很多特调都有自己的名字，
‘烈焰’、‘静海’、‘晨曦’……这只是一种营销包装。至于您说的违禁品，
‘沉渊’的每一滴酒，都严格遵守联邦精神活性物质管理条例第……”“放屁！
”李振粗暴地打断我，脸上横肉跳动，“张德坤的尸检初步报告出来了！知道法医怎么说吗？
‘过度愉悦’！中枢神经奖赏回路被某种超强刺激瞬间彻底烧毁！
就像他妈往脑袋里塞了一颗微型核弹！你告诉我，你那杯‘深渊回响’，有这威力？嗯？
”我的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过度愉悦……那个荒谬绝伦却又无法反驳的死因，
此刻被正式摆在了台面上。“我不知道。”我迎着他几乎要喷火的目光，声音沉了下去，
“我的酒，绝对没有这种效果。这超出了任何合法‘幻影’级饮品的理论阈值。
我……我也很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你不知道？”李振冷笑一声，重新坐回椅子，
身体重重地陷进去，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我看你清楚得很！赵岚！
”一直沉默的女警赵岚，动作利落地从随身的加密数据板中调出一份文件。
她将数据板推到桌子中央，手指在屏幕边缘轻轻一划。
一份复杂的生物分子图谱瞬间投射到半空中，
无数扭曲的线条和闪烁的光点构成令人头晕目眩的迷宫。“陈老板，”赵岚的声音很平静，
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
实验室对死者张德坤先生大脑皮层残留情绪分子进行的超高速测序和人格特质匹配分析结果。
”她的指尖在虚空中点了几下，图谱中的一部分被高亮放大。
几条极其扭曲、颜色深得发黑的波形线被标记出来。“看这里，
”她的指尖划过那几条代表不同人格特质的波形线，
’——高度组织化、擅于处理‘痕迹’的冷酷特质；‘收藏家’——对特定物品或……状态，
执着倾向；‘模仿者’——强大的观察学习和伪装能力；‘旁观者’——近乎病态的抽离感，
能在暴力中保持极度冷静；‘纵火者’——深层象征性破坏冲动，
追求毁灭的瞬间快感；‘编织者’——擅长精心策划，布设陷阱，
享受操控感……”她每念出一个名字，我的后背就渗出一层新的冷汗。
这些名字……每一个都只出现在最黑暗的都市传说里，
每一个都代表着一种被联邦法律绝对禁止、只能存在于黑市最深处的“禁忌人格”。“七种。
”赵岚抬起头，那双锐利的眼睛再次锁定我，仿佛能穿透我的颅骨，直视我混乱的思绪，
“死者张德坤的大脑里，
残留着七种高度浓缩、彼此冲突却又强行融合的极端杀人犯人格特质标记物。
这些标记物的浓度、活性残留以及它们彼此纠缠引发的神经风暴，
与法医推断的‘过度愉悦’致死机制高度吻合。简单说，他是被这七种‘凶灵’一起，
活活‘爽’死的。”审讯室里死一般的寂静。只有老旧通风管道的嘶嘶声，像垂死者的喘息。
“七种……”李振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难以置信的凶狠，“七种最要命的‘凶灵’，
混在一杯酒里？陈默！你他妈调的是鸡尾酒，还是人格核弹？嗯？这玩意儿，
除了你‘沉渊’的老板，谁还能弄出来？谁还敢弄出来？”冷汗顺着我的鬓角滑下。
七种……这根本不可能！调制人格鸡尾酒的核心法则，
就是“稳定三角”——同时混合的人格特质超过三种，相互干扰的概率就会呈指数级上升，
轻则精神错乱，重则神经崩溃甚至脑死亡。这是铁律！谁有这种技术？
谁又能搞到七种如此纯粹、如此凶戾的“原材料”？“不……”我下意识地摇头，
喉咙干涩得发痛，“这不可能……我的技术……不，
任何技术都不可能稳定融合七种……这违反……”“违反你妈的常识？”李振猛地一拍桌子，
又站了起来，“事实就摆在这儿！死人了！死的透透的！死法还他妈这么邪门！陈默，
你现在是最大的嫌疑人！我告诉你，今天你要么把这‘凶灵’的来龙去脉给老子吐干净！
要么……”他狞笑着，露出一口被烟熏黄的牙，
“就等着进‘黑崖’联邦最高安全级别监狱里，慢慢想吧！”“李队，”赵岚忽然开口，
声音依旧平静，却打断了李振的咆哮，“张先生体内这七种‘凶灵’的来源，
技术部那边……有初步溯源结果了。”她的手指在数据板上快速滑动了几下。
半空中的人格图谱瞬间切换。七个高亮的光点被标记出来，
每一个光点旁边都延伸出一条细细的细的光线，
指向图谱底部一个复杂的基因编码序列标识符。六个标识符闪烁着刺眼的红色警告标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