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液体顺着我的额角淌下来,滑过滚烫的脸颊,带着一股廉价矿泉水的生涩气味,
最终狼狈地滴落在摊开的数学模拟卷上。深蓝色的墨迹被水珠晕染开来,
像一朵骤然盛开的、丑陋的毒花。卷子中央,鲜红刺目的“28”分,被这水渍模糊了边缘,
却更显得狰狞。“小偷的女儿,果然手也脏!偷班费不够,现在连作弊都敢了?
”陈雅的声音像一把淬了毒的冰锥,又尖又利,狠狠凿穿我嗡嗡作响的耳膜。我猛地抬起头,
视线还有些模糊的摇晃。教室里惨白的灯光,
无数道聚焦在我身上的目光——那些目光里充满了鄙夷、厌恶、幸灾乐祸,
像无数根细密的针,扎得我浑身发冷又发烫。空气里浮动着粉笔灰呛人的味道,
混合着青春期特有的汗味和某种压抑的兴奋。高三七班。
陈雅那张因为刻薄而微微扭曲的脸,涂着不合时宜的亮粉色唇彩。黑板上方挂着的倒计时牌,
猩红的数字触目惊心:87天。87天?!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骤然攥紧,
几乎停止了跳动。巨大的恐惧和荒谬感如同冰水混合物,瞬间灌满了我的四肢百骸。
我死死盯着那个数字,每一个笔画都像烧红的烙铁,烫在我的视网膜上。87天。前世,
就是在距离高考87天的时候,陈雅也是这样,用一模一样的尖刻话语,
在几乎一模一样的场景里,将“偷班费”和“作弊”两顶肮脏的帽子死死扣在我头上。
那场由她精心策划、全班推波助澜的羞辱风暴,最终将我逼上了教学楼冰冷的天台边缘。
风很大,吹得我单薄的校服猎猎作响。绝望像冰冷的藤蔓缠绕住心脏,勒得我无法呼吸。
然后,是失重,是急速下坠时灌满耳朵的呼啸风声,
世界在眼前疯狂旋转、碎裂……最后撞击地面的剧痛并没有如约而至。取而代之的,
是下方传来的一声沉闷到令人心悸的撞击,伴随着骨头断裂的、清晰的“咔嚓”声,
刺破了午后的死寂。紧接着,是人群骤然爆发的惊恐尖叫。“有人跳楼了!砸到人了!
”“是江彻!江彻被砸到了!”江彻……江彻!那个名字像带着倒刺的钩子,
狠狠扎进我的脑海,瞬间引爆了所有被刻意尘封的、血淋淋的记忆碎片。
他仰面躺在冰冷的水泥地上,身下洇开暗红的血,一条腿以一个完全不可能的角度扭曲着,
脸色惨白如纸,那双总是沉静的眼睛却死死地、死死地望着天台的方向,
里面盛满了……破碎的、来不及说出口的绝望。是我。是我跳下来,砸断了他的腿。
是我这个懦弱的、不堪一击的失败者,彻底毁掉了那个沉默守护者的未来。
悔恨和剧痛如同岩浆在血管里奔涌,灼烧着我的五脏六腑。舌尖猛地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
带着浓郁的铁锈腥气——我狠狠咬破了它。这清晰的、尖锐的痛楚,像一道撕裂混沌的闪电,
劈开了前世的阴霾和此刻的恍惚。不是梦。不是幻觉。我真的回来了。
回到了这个决定一切、也毁灭一切的原点。冰冷的矿泉水还在顺着我的发梢滴落,
陈雅那张得意洋洋、写满恶毒的脸在模糊的视野里逐渐清晰、放大,
扭曲得如同地狱里爬出的恶鬼。前世被逼到绝路的窒息感,
混合着重生带来的巨大冲击和再次见到这张脸的滔天恨意,在我胸腔里疯狂冲撞、咆哮。
“林晚,哑巴了?还是心虚了?”陈雅抱着胳膊,居高临下地看着我,
嘴角那抹胜利者的笑容刺眼无比,“证据确凿!王老师,她这种品德败坏的学生,
就该直接记过!开除!免得带坏我们班风气!”她转向讲台上脸色铁青的班主任王老师,
声音拔得更高。周围的窃窃私语像无数只苍蝇嗡嗡作响。
“真看不出来啊……”“难怪她爸……”“啧,手脚不干净,成绩也是假的吧?
”那些刀子般的目光和议论再次切割过来,带着和前世一模一样的冰冷恶意。但这一次,
胸腔里翻腾的不再是绝望的寒冰,而是足以焚毁一切的、滚烫的熔岩。
前世坠楼前那撕心裂肺的悔恨,砸断江彻腿时那令人窒息的绝望,
还有此刻陈雅脸上那令人作呕的得意……所有情绪轰然汇聚,炸开!“呵。
”一声极其突兀、带着浓重鼻腔音的冷笑,从我喉咙里滚了出来。声音不高,
却像一块冰猛地砸进滚油里,瞬间压过了所有的嘈杂。满教室的议论声戛然而止。
几十道目光,连同讲台上王老师错愕的眼神,齐刷刷地聚焦在我身上。
陈雅那得意的笑容僵在脸上,涂着亮粉色唇膏的嘴巴微微张开,似乎没反应过来。
我撑着湿漉漉的桌面,猛地站了起来。动作太大,带倒了桌上的塑料水杯,
残余的冷水泼洒出来,溅湿了陈雅擦得锃亮的小皮鞋。她像被烫到似的尖叫一声,
往后跳开一步。我根本没看她那双新鞋,所有的视线都像淬了火的钉子,
死死钉在她那张因惊愕而扭曲的脸上。
前世的懦弱、退缩、无力的辩解……统统被这把重生之火焚烧殆尽!
恨意和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在血液里奔涌,冲撞着我的喉舌。“陈雅,
”我的声音出乎意料的平静,平静得像暴风雨来临前死寂的海面,
只有尾音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细微的颤抖,“你这张嘴……”我顿了顿,
目光扫过她因为愤怒而微微颤抖的嘴唇,一字一句,
清晰无比地砸在死寂的教室里:“你妈是不是用敌敌畏给你洗的嘴?
才能腌出这么一股又毒又馊的味儿?”“轰——!”整个教室瞬间炸开了锅!
死寂被彻底打破,取而代之的是巨大的抽气声、难以置信的惊呼,
还有几声压抑不住的、突兀的笑声。王老师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手指着我,嘴唇哆嗦着,
气得一时说不出话。陈雅的脸先是刷地一下惨白,紧接着又迅速涨成一片骇人的紫红,
像被人当众狠狠抽了几个耳光。她精心维持的、居高临下的姿态彻底崩塌,
只剩下***裸的、被戳破伪装的羞愤和狂暴。“林晚!你这个***!你敢骂我?!
”她尖叫着,声音因为极度的愤怒而劈叉,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完全失去了理智,
张牙舞爪地就要扑过来,长长的指甲直直抓向我的脸,“你偷东西作弊还有理了?!
你爸就是个……”“砰——!!!”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毫无征兆地在教室门口轰然炸开!
那扇老旧的、刷着绿漆的木门,像是被一股蛮横无比的巨力狠狠撞开,门板猛地拍在墙壁上,
发出痛苦的***,震得天花板上的灰尘簌簌落下。
巨大的声响瞬间盖过了陈雅的尖叫和全班的哗然,将所有混乱的声音都按下了暂停键。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瞬。门口的光线被一个高大的身影挡住。他喘着粗气,胸膛剧烈起伏,
额发被汗水濡湿,几缕贴在饱满的额角。深蓝色的校服外套敞开着,
露出里面洗得发白的T恤。最刺眼的,是他右边那条腿——从脚踝到膝盖,
严严实实地裹着厚厚的、沾了些灰尘和污渍的白色石膏!那石膏像一件笨拙而沉重的铠甲,
突兀地附着在他身上。他几乎是靠着门框的支撑才勉强站稳,
那条打着石膏的腿以一种极其别扭的姿态僵直着,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身体的晃动,
显出几分狼狈。是江彻!他怎么会在这里?他不是应该……应该在医院吗?前世这个时候,
他明明刚做完手术没多久!我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
视线死死胶着在他那条打着石膏的腿上,
前世那令人心胆俱裂的骨头碎裂声仿佛又在耳边响起,震得我头晕目眩,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他怎么会拖着这条腿出现在这里?是为了……我?这个念头刚冒出来,
就被眼前的情景狠狠砸碎。江彻的目光像两道冰冷的探照灯,瞬间扫过混乱的教室,
精准地锁定在讲台方向,最后钉在王老师那张惊愕的脸上。他没有看我,一眼都没有。
但他的出现本身,就像一块投入沸腾油锅的冰块,
瞬间让整个教室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屏息的寂静。下一秒,他动了。
那条裹着石膏的腿极其笨拙、却又带着一种不管不顾的狠劲,猛地向前迈出一步!
沉重的石膏硬生生撞开了挡在过道边上的一张课桌腿。
桌面上的书本、笔袋稀里哗啦倾倒、掉落一地。他身体因此猛地晃了一下,
脸色瞬间白了几分,额角的汗珠滚落得更快。但他没有丝毫停顿,咬着牙,
拖着那条沉重的腿,像一头负伤却依旧要冲锋的野兽,
踉跄着、却又异常坚定地朝着讲台冲去!“江彻!你干什么!你腿不要了?!
”王老师终于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厉声呵斥,想要上前阻拦。太迟了。
江彻已经冲到了讲台边。他一只手猛地撑住讲台边缘稳住身体,另一只手则高高扬起!
阳光下,他紧握的拳头里,赫然是一部屏幕已经碎裂、边角磕得坑坑洼洼的黑色智能手机!
在全班几十双眼睛惊恐、错愕、难以置信的注视下,那只握着手机的手,
带着一股玉石俱焚般的决绝,狠狠地将手机砸向坚硬的讲台桌面!“哐啷——!!!
”刺耳的碎裂声再次撕裂了死寂!手机屏幕彻底爆开,细小的玻璃碎片像冰晶一样四散飞溅。
巨大的冲击力让手机在讲台上弹跳了一下,然后歪斜着滑开,屏幕朝上,
定格在一个播放界面上。江彻急促地喘息着,胸口剧烈起伏,
那条裹着石膏的腿似乎因为刚才的爆发而承受了巨大的负荷,微微颤抖着。他抬起头,
汗水顺着棱角分明的下颌线滑落,声音因为剧烈的喘息和愤怒而沙哑,却像一把重锤,
每一个字都清晰地砸进死寂的空气里:“王老师…咳咳…看…看清楚了!
监控…拍到…是她陈雅…自己把纸条…传给林晚的!栽赃!”死寂。绝对的死寂。
我时那种嗡嗡的议论、王老师的呵斥、甚至江彻撞门砸手机带来的混乱噪音……所有的一切,
都在这石破天惊的指控下,被抽成了真空。几十道目光,像被无形的线牵引着,
齐刷刷地、僵硬地从讲台上那部屏幕碎裂却仍在倔强播放着无声画面的手机上,缓缓移开,
然后聚焦到了一个人身上——陈雅。她脸上的血色,在江彻那句“栽赃”出口的瞬间,
就褪得一干二净,苍白得如同刷了一层劣质的墙粉。
那双刚才还闪烁着得意和恶毒光芒的眼睛,此刻只剩下巨大的、无法掩饰的恐慌和难以置信。
她的嘴唇哆嗦着,微微张开,似乎想反驳,想尖叫,想否认,
喉咙里却只能发出咯咯的、意义不明的气音,像一条被抛上岸濒死的鱼。
身体像是瞬间被抽掉了所有的骨头,她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脚跟绊在椅子腿上,
整个人一个趔趄,狼狈地扶住了旁边的课桌才勉强没有摔倒。精心打理过的头发散落下一缕,
黏在汗湿的额角,显得无比可笑。“不……不可能……假的!那是假的!
”她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尖利得破了音,带着一种歇斯底里的绝望,“江彻你陷害我!
你凭什么有监控?!你……”“凭什么?”江彻猛地转过头,
那双深潭般的眼睛终于看向陈雅,里面翻涌的寒冰几乎要将人冻僵。他喘着粗气,
嘴角勾起一个冰冷到极致的弧度,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讽,
“就凭…你***林晚的时候…忘了关…你自己手机的后台!云端…自动同步…蠢货!
”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冰锥,狠狠扎进陈雅的心脏。她像是被无形的重拳狠狠击中,
身体剧烈地晃了一下,瞳孔因为极致的恐惧而放大,死死地盯着讲台上那部破碎的手机,
仿佛那是来自地狱的审判书。“我……我没有!你胡说!”她徒劳地尖叫着,
声音却在江彻冰冷的目光和周围同学骤然变化的审视眼神下,变得越来越微弱,
越来越没有底气。那是一种谎言被彻底撕碎、精心构筑的堡垒轰然倒塌后,
***裸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的恐慌和崩溃。教室里死一般的寂静被打破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汹涌的、压抑不住的骚动。那些原本投向我的鄙夷目光,
此刻全部转化成了震惊、恍然大悟,然后迅速变成了对陈雅的质疑和愤怒。
“***……真的假的?”“陈雅自己传的纸条?栽赃林晚?”“这也太恶毒了吧?!
”“难怪江彻这么拼……”窃窃私语如同涨潮的海水,迅速淹没了整个教室。
每一道投向陈雅的目光都像带着刺。王老师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了,
简直是铁青中透着灰败。他看看讲台上屏幕碎裂却“铁证如山”的手机,
又看看面无人色、摇摇欲坠的陈雅,最后目光复杂地扫过浑身湿透、沉默站在原地的我,
以及那个靠着讲台、一条腿打着石膏、脸色苍白却眼神执拗如孤狼的江彻。他张了张嘴,
似乎想维持秩序,最终却只是疲惫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挥了挥手,
声音带着一种心力交瘁的沙哑:“够了!都给我安静!陈雅,林晚,还有江彻……你们三个,
现在,立刻,跟我去办公室!其他人,自习!”命令下达,却没有人立刻动作。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紧绷的、劫后余生般的诡异气氛。江彻撑着讲台的手微微用力,
试图站直身体。那条裹着厚重石膏的腿显然承受了远超负荷的压力,他闷哼一声,
额头瞬间又沁出一层冷汗,高大的身躯不受控制地晃了一下。几乎是本能地,
我一步跨了过去,伸出手,稳稳地扶住了他的一条手臂。隔着薄薄的校服布料,
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手臂肌肉瞬间的绷紧和灼热的温度,还有那细微的、无法控制的颤抖。
他身体僵了一瞬,微微偏过头,深黑的眼睛看向我。那目光太复杂,像被投入石子的深潭,
翻涌着我看不懂的暗流,有未褪尽的冰冷怒意,有深不见底的疲惫,
似乎还有一丝……极其细微的、来不及掩藏的什么。但那目光只在我脸上停留了一瞬,
快得像错觉,随即他便垂下眼帘,浓密的睫毛遮住了所有情绪。“谢谢。
”他低哑地吐出两个字,声音轻得几乎被周围的嘈杂淹没。手臂却在我掌心下微微用力,
试图不着痕迹地挣脱我的搀扶,似乎不想在我面前显得过于脆弱。我没有松手,
反而扶得更稳了些,指尖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手臂肌肉因疼痛而产生的细微痉挛。“别逞强。
”我的声音也很低,带着一种连自己都意外的干涩。
视线不受控制地落在他那条刺眼的石膏腿上,
前世他躺在血泊中、腿骨扭曲的惨烈画面再次冲击着脑海,
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几乎窒息。
陈雅被两个平时跟她要好、此刻却脸色尴尬的女生半扶半架着,像一具失了魂的木偶,
脚步虚浮地跟在王老师后面,朝门口走去。经过我和江彻身边时,她猛地抬起头,
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瞪着我,里面燃烧着刻骨的怨毒和一种近乎疯狂的恨意,
嘴唇无声地翕动着,像是在诅咒。我迎着她的目光,没有闪避,也没有愤怒,
只有一片冰封的平静。前世的债,这才刚刚开始清算。办公室里的风暴远比教室更加压抑。
王老师焦头烂额,教导主任也闻讯赶来,脸色黑如锅底。
碎裂的手机被小心翼翼地连接上数据线,
那段无声却致命的监控录像在电脑屏幕上清晰地重现——画面里,确实是陈雅自己,
趁着老师转身写板书的瞬间,飞快地将一张折叠的小纸条,塞进了我放在桌角的笔袋夹层里!
动作熟练而隐蔽。铁证如山。陈雅所有的狡辩在视频面前都苍白无力,
最终她心理防线彻底崩溃,捂着脸歇斯底里地哭嚎起来,
语无伦次地承认了是因为嫉妒我上次模拟考名次超过她,
又知道我家里的变故父亲被诬陷挪用公款入狱,觉得我好欺负,才策划了这场栽赃。
王老师和教导主任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江彻则全程沉默,靠墙站着,那条石膏腿微微曲着,
承受着身体大部分的重量,脸色苍白,嘴唇紧抿,额角的汗就没干过。
只有在我被要求陈述事情经过时,他那双深潭般的眼睛才会抬起,沉沉地落在我身上,
像无声的磐石。最终的处理结果毫无悬念:陈雅记大过,停课一周反省,
取消当年所有评优资格,并需在全校周会上做公开检讨。而我,
被教导主任严肃地批评了“遇事冲动,言语不当”,但鉴于是被污蔑在先,不予处分。
走出压抑的办公室,外面已是华灯初上。晚自习的***远远传来,
校园里弥漫着一种混合着草木气息和书卷味道的宁静。初夏的晚风带着微凉的湿意,
拂过我被冷汗浸透又干了的后背,带来一丝清醒。我下意识地转头看向身边的江彻。
他正低着头,眉头微蹙,似乎在忍受着腿上的不适,一步一步走得很慢,
那条石膏腿在昏暗的路灯下显得格外沉重笨拙。“你的腿……”话一出口,
我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哑得厉害。他脚步顿了一下,没有看我,只是淡淡地说:“没事。旧伤。
”语气平淡得像在谈论天气。旧伤?我的心猛地一沉。前世我跳楼砸到他,
是距离高考87天。现在也是87天……难道,在这个重来的时间点,他这条腿的伤,
还是因为我?只是方式不同了?巨大的疑云和更深的愧疚瞬间攫住了我。“江彻,
”我停下脚步,声音有些发紧,“今天……谢谢你。”这句感谢太轻,
轻得连我自己都觉得无力。他终于侧过头看我。
昏黄的路灯光线勾勒着他棱角分明的侧脸轮廓,那双深黑的眼睛在阴影里显得格外幽邃。
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我,那目光仿佛能穿透我的皮囊,
看到我灵魂深处翻腾的、无法言说的前世记忆和此刻汹涌的复杂情绪。过了好几秒,
久到我以为他不会回答时,他才极轻微地摇了摇头,声音低沉而清晰:“不用谢。清者自清。
”清者自清。四个字,重若千钧。说完,他似乎不愿再多停留,或者说,
不愿让我看到他此刻可能的狼狈,重新迈开脚步,拖着那条沉重的腿,一步一步,
缓慢而固执地朝着教学楼的方向走去,高大的背影在路灯下拉出长长的、孤寂的影子,
渐渐融入了前方教室透出的明亮灯光里。我站在原地,晚风吹过,
带来他身上一丝若有似无的、混合着消毒水和少年干净气息的味道,
还有那句“清者自清”在耳边沉沉回荡。前世被污蔑时那种孤立无援、百口莫辩的绝望感,
和此刻被他以如此惨烈方式捍卫的清白,形成巨大的反差,冲击着我的心脏。
眼眶毫无征兆地一阵发热。我用力吸了吸鼻子,抬起头,
望向高三教学楼那片灯火通明的窗户。87天。这一次,路还很长。欠他的,我要一点一点,
连本带利地还回去。* * *陈雅栽赃陷害被当众揭穿、记大过停课的消息,
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深水炸弹,在压抑的高三下半学期掀起了巨大的波澜。
虽然学校为了稳定大局刻意压低了处理声调,但那天教室里江彻裹着石膏撞门砸手机的画面,
以及陈雅最后崩溃的丑态,早已通过无数张嘴巴,添油加醋地传遍了整个年级。
我走在校园里,能清晰地感觉到落在身上的目光变了。不再是鄙夷和躲闪,而是好奇、探究,
甚至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敬畏。那些曾经跟着陈雅一起对我指指点点、冷嘲热讽的面孔,
如今大多换上了尴尬或讨好的笑容。课间,甚至开始有平时几乎没说过话的同学,
主动凑过来问问题,或者分享笔记。人情冷暖,世态炎凉,不过如此。
前世被踩在泥泞里时无人问津,如今真相大白,反倒成了“香饽饽”。
我对此只是报以平静的疏离,礼貌但冷淡。经历过地狱的人,
不会轻易被这点廉价的善意打动。我的目标只有一个——87天后那座独木桥,以及,
那个拖着一条伤腿、沉默地替我砸开地狱之门的少年。江彻成了年级里的另一个传奇。
他本身成绩就稳居年级前三,是清北的苗子,只是性格过于孤僻冷硬,
像一块拒绝融化的寒冰。这次“英雄救美”私下里已经有人这么传了,
听得我耳根发热外加“身残志坚”拖着石膏腿把铁证拍在讲台上,
更是给他蒙上了一层神秘又强悍的光环。只是这光环背后,是实实在在的痛苦。
他的腿伤显然比表现出来的要严重得多。课间去洗手间,或者去老师办公室,短短的距离,
他都要花比别人多几倍的时间。那条笨重的石膏腿成了他最大的负担,上下楼梯更是艰难,
好几次我看到他咬着牙,额角青筋都绷起来,扶着栏杆一级一级往下挪,
后背的校服都被汗水洇湿一片。好几次,我想上前帮他,哪怕只是替他拿一下沉重的书包。
可每次脚步刚动,他就像背后长了眼睛似的,
总会更快地、更沉默地加快或者说更艰难地挪开,
只留给我一个拒绝靠近的、冷硬的背影。他不需要怜悯,尤其不需要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