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里潮湿尘土和血腥混合的怪异气味,似乎都被这声音搅动得粘稠凝固起来。
进?
退?
汗水无声地从鬓角滑落,混着脸上的灰土血污,流到嘴角时带来咸涩的***。
握着石块的手心一片粘腻冰凉。
外面日军的动静似乎彻底消失了,死寂重新笼罩山沟,但这洞内的声响,却把无形的网勒得更紧。
嗒嗒……周默岩急促喘息了两口,浑浊的空气几乎让人窒息。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分析。
如果对方是敌人,埋伏在黑暗里等待就是最好的时机,何需发出声音打草惊蛇?
如果是联络……这荒山野岭,又是何时何地?
老者那一扑的决绝和那声跑,带着一种将他引向这个方向的意味……赌!
一个念头猛地蹿起,带着孤注一掷的疯狂。
那老者认得自己?
还是仅仅救一个可能是同胞的生者?
这敲击声,是给他的生路指引!
他将手中的石块轻轻放下——攻击信号消失了。
黑暗中,他努力让喘息声平稳下来,不再试图隐藏存在。
然后,他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同样抬起了手。
咚…咚咚。
不是模仿对方的节奏,而是带着询问的、试探性的三连叩。
指节敲在坚硬冰冷的土壁上,声音沉闷短促。
洞里的敲击声戛然而止!
绝对的死寂骤然降临!
沉重得连空气都停止了流动。
周默岩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浑身肌肉再次紧绷成铁石!
失败了?
猜错了?
下一瞬间利刃或者子弹就会……唰啦——!
一阵急促的泥土滑落声伴随着衣料的摩擦声突然爆发!
就在离他摸索前进方向不过丈许远的侧前方位置!
一道极其模糊的灰影,借着深处极其微弱的一线光芒勾勒出一个佝偻、瘦小的轮廓,正用一种仓惶但异常敏捷的姿态,手脚并用地从窑洞更深处的一道狭窄得几乎看不见的裂口处钻了进去!
像一只受惊的鼹鼠!
有人!
果然有人!
正在逃跑!
裂口!
空气流动的源头!
周默岩哪里还顾得上去想那灰影是敌是友!
那就是黑暗中唯一的生门!
求生的本能瞬间压倒了一切!
他用尽全身力气,如同一枚离弦之箭朝着那道阴影消失的缝隙猛扑过去!
咔嚓!
肩膀狠狠撞在参差不齐的洞壁上,剧痛钻心。
顾不上!
他将身体最大限度缩起,几乎是滚烫地挤进了那道狭窄的缝隙!
肩膀和背部的衣物被尖锐的石棱撕裂,冰冷的石壁挤压着身体。
缝隙深处,一股明显比窑洞内部更寒凉、带着土腥味的潮湿气流扑面而来!
是活路!
缝隙不长,挣扎着挤过最窄的瓶颈,前面豁然开朗——不是光明,只是更深邃更宽敞一些的黑暗空间,空气却是更清新的湿冷!
呼!
呼!
周默岩瘫在相对平坦的地面上,大口喘着粗气,肺部***辣地疼,汗水和泥灰糊了一脸。
黑暗中,他只听到自己粗重的喘息和远处传来窸窸窣窣、像是有人在湿滑地面上快速移动的声音,逐渐远去。
那灰影跑了。
引他进来的人,在他进来后反而惊惶地逃走了?
是怕他?
还是有别的顾忌?
周默岩靠着湿冷的石壁,疲惫像潮水般涌来。
但劫后余生的警惕丝毫不敢放松。
他屏息凝神,努力倾听黑暗中的一切细微声音。
那灰影消失的方向……滴答…滴答……规律的滴水声从那个方向更深处传来,盖过了远处的脚步声。
他摸索着身边的地面,抓到了一把潮湿的泥土,有些滑腻,还混杂着一些苔藓的触感。
空气是潮湿的,说明这里的水源更近,或者地势更低洼。
周默岩强撑着受伤的身体,扶着湿滑冰冷的墙壁站了起来。
地质勘察的本能开始驱动他,手指顺着石壁移动,感受着纹理和湿度变化,辨别着可能的走向。
他需要水。
受伤、脱水和剧烈运动消耗巨大。
循着水滴声和空气流动的方向,他拖着沉重的双腿,像盲人般在黑暗的岩洞里探索前进。
地面湿滑,脚下不断踩碎一些似乎早己腐朽的干草碎屑。
方向似乎在向下倾斜?
黑暗的空间仿佛没有尽头,只有水滴声指引方向。
不知走了多久,或许只是几分钟,却像一个世纪般漫长。
终于,水滴声仿佛就在耳边响起。
同时,一股清凉湿润的气息扑面而来!
他摸索着向前,指尖触碰到一片光滑冰冷的岩石,水滴正从上方缓慢渗出,在下方的石洼里形成了一个小小的水潭!
触手冰凉!
周默岩几乎是跪扑过去,将脸整个埋进那微冷的、带着奇异土石气息的水里!
冰冷***着皮肤,火烫的喉咙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抚慰。
他贪婪地喝了几大口,水流滑过干涸食道的舒畅感让精神都为之一振。
又用水用力搓洗脸上的血污尘土,感觉头脑清晰了不少。
就在这时,借着身体俯低的角度,他无意间瞥向前方黑暗的深处……那里似乎……隐隐约约有着一丝极其微弱、惨淡的……光?!
不是火光,不是天光,更像是某种……极其暗淡的、冷冰冰的磷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