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冬的夜，像一头蛰伏的巨兽，将这座边陲小镇死死摁在铁灰色的天穹下。
寒风如刀，裹挟着细碎坚硬的雪粒，抽打着镇外那座在风雪中瑟缩、仿佛随时会散架的破败木屋。
窗纸早己千疮百孔，呜咽的风声灌进来，卷动屋内微弱的烛火，光影在斑驳的土墙上疯狂摇曳。
林风缩在冰冷的土炕边沿，单薄的身形被摇曳的火光拉长，投在墙上，像一根倔强不肯折断的芦苇。
十六岁的少年，脸色是长期营养不良和某种更深沉拖累带来的苍白，嘴唇因寒冷和疲惫微微发青。
额角沁着细密的汗珠，眉头紧锁成一个解不开的结。
他手里捏着一柄破蒲扇，小心翼翼地扇着面前一只豁了口的粗陶药罐。
罐底，几味廉价草药在浑浊的水里翻滚，散发出苦涩微腥的气息。
药罐下，炉膛里的火苗有气无力地舔舐着干柴，吝啬地释放着一点点暖意，却驱不散屋内的刺骨严寒。
这寒意不仅来自外界，更源自炕上那小小的身影。
林小雨蜷缩在唯一一条打满补丁、早己失去蓬松的旧棉被里，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
即使在昏睡中，她清秀的小脸也痛苦地皱成一团，长长的睫毛上凝着霜气，嘴唇泛着一种令人心悸的青紫色。
十三岁的年纪，脸颊却深深凹陷下去，颧骨下方，在昏暗的光线下，几丝若有若无、仿佛活物般微微扭曲的灰败纹路，在皮肤下若隐若现。
林风停下扇子，伸手，极其轻柔地掀开棉被一角，指尖触碰到小雨的额头。
冰冷的触感瞬间刺透指尖，首抵心脏——那不是活人该有的温度！
恐惧如同冰冷的毒蛇，倏然缠紧了他的咽喉，几乎让他窒息。
他猛地注意到小雨露在袖口外的一截细瘦手腕，那灰败的纹路似乎比昨日又清晰了一分，颜色也更深沉了些。
他像被烫到般缩回手，心脏狂跳，慌忙用旁边一块相对干净的布条，更严实地裹住妹妹的手腕，仿佛这样就能将那不祥的印记隔绝、封印。
屋内空荡得只剩下寒酸。
一张瘸腿的破桌，两条歪斜的板凳，墙角堆放着沾满泥污的矿工鹤嘴锄和蒙尘的矿灯——那是他赖以活命的工具。
唯一能称得上“贵重”的，是窗台上一个磨得光滑的石臼，里面残留着几味晒干的廉价草药，散发着微弱的草木清香，与他罐中熬煮的苦涩形成讽刺的对比。
林风从怀里摸索出一个干瘪得可怜的小布袋，倒出里面仅有的十几枚灰扑扑、边缘磨损的“劣灵钱”。
冰冷的金属触感传递着绝望。
这点钱，连给小雨抓最普通的温补药材都不够。
他攥紧了那几枚劣钱，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明天，必须再去药铺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用今天在矿洞深处侥幸采到的几株不算新鲜的“凝血草”换点有用的东西。
或者……去矿洞更深处？
那个传说中有“鬼哭”的废弃支脉？
虽然坍塌的风险极高，但据说偶尔能挖到含有一丝灵气的碎晶……为了小雨，值得赌命。
“汪！
汪汪！”
远处，嚣张的犬吠划破雪夜的寂静，紧接着是赵家子弟们斗酒的喧哗和肆无忌惮的狂笑，隐隐传来。
林风的身体瞬间绷紧，像一张拉满的弓，眼中压抑的怒火一闪而逝，随即被更深的警惕取代。
他下意识地将手按在炕沿下——那里藏着他唯一的“武器”，半截锈迹斑斑、磨得锋利的铁钎。
就在这时，“啪嗒”一声闷响，一块冻硬的土块砸在破败的窗棂上，木屑簌簌落下。
林风的心猛地一沉，屏住了呼吸。
药罐里的药汤终于熬到了尽头。
林风小心地将那浑浊微绿的液体倒进一个缺口的碗里，残渣则被倒在地上。
就在他起身时，目光无意间扫过被药汁经年累月浸染的石板地面。
那深褐色的污渍边缘，似乎……隐约勾勒出一个残缺的、他从未见过的符号一角？
诡异，却又透着某种难以言喻的古老感。
他甩甩头，将这不切实际的念头抛开。
现在，只有眼前这碗药，和炕上那个气息微弱、需要他守护的小小身影。
深沉的无力感如同屋外的风雪，将他紧紧包裹，但在这绝望的冰层之下，一股为守护这微末之光而燃起的顽强不屈，依旧在微弱地、固执地跳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