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檐下,本就不多的阴凉被蒸得发白,仿佛一伸手就能碰碎。
林亮从旧竹席上猛地弹起,胸口起伏,额头沁出细汗。
他盯着天花板上那几根被烟火熏得发黑的木梁,心里一阵恍惚。
粗糙的土坯墙,昏黄的煤油灯,铁丝吊着的搪瓷脸盆——这一切的一切,熟悉到让人心颤。
他手心微微发抖。
因为他清楚,这不是梦境,而是真真切切的重生。
屋外传来母亲唤猪的声音,带着潮湿的泥土气息。
林亮缓缓走到门口,掀开泛黄的门帘。
院子里,一条晾衣绳横在两棵槐树之间,几件刚洗净的蓝布衣被风吹得猎猎作响。
阳光下,布料折射着细碎的光。
院门外的田埂上,翠绿的秧苗随风起伏,像一片海浪。
田埂尽头,那条弯弯的小河在烈日下泛着银光。
河边,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少女正蹲在石板前,双手拍打着衣裳,溅起的水珠在阳光里跳跃。
她的手臂细白,带着少女独有的青涩与灵动。
林亮怔怔地望着。
少女抬头,正好与他的视线撞上。
她眼睛弯成月牙,笑声清脆:“林亮,你愣啥呢?”
这一声呼唤,像是一只无形的手,猛地推开了他尘封的记忆之门。
前世的画面蜂拥而至。
苏婉儿——这个名字,在他生命里,始终是一朵无法触碰的白花。
少年时,两人常常一道走在放学的田埂上,笑声随风飘荡。
可随着岁月推移,他忙厂子、忙订单、忙着和人周旋,渐渐把她丢在了身后。
等他回过神来,她己被另一个人牵走,远嫁南方。
自此,天各一方。
而他自己呢?
年轻时看着同龄人纷纷下海经商,他总想着再等等;机会明晃晃摆在眼前,他却犹豫不决。
等到真想动手时,镇上早己冒出几家竹编厂,他连门槛都挤不进去。
后来做过几桩小生意,不是赔本就是被骗。
日子一年不如一年。
到中年时,连家里的开销都成了问题。
到了老年,更是孤身一人,租住在破旧的屋子里,数着零钱,悔恨着当年每一次错过的机会。
“要是当初敢拼一把,会不会不一样?”
这是他在孤独里反复叨念的疑问。
可惜,人生没有回头路。
想到这,林亮胸口发紧,眼眶发酸。
“没事。”
他咽了口唾沫,强挤出一个笑容,“我做了个长梦。”
苏婉儿眨眨眼,没多问,又低下头甩了甩衣裳,把水珠溅得西散飞扬。
她的笑容干净,眼里没有未来那些风霜与倦容。
她还只是邻家妹妹,还只是单纯的少女。
林亮怔怔地站在河岸,望着她熟练地拧干衣裳。
她的动作灵巧,像是在编织一张细密的网,网住了他的视线,也网住了他的心。
风里飘来稻花香,热烈而纯粹。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重生一次,不只是为了抓住那些滚烫的机会,更是为了不再错过眼前这个人。
回屋时,母亲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玉米糊糊,笑骂道:“快吃,别又迟到。”
林亮接过碗,热气熏得眼眶酸涩。
他低头扒拉几口,心口却像压着一团火,烧得暖,也烧得慌。
他想起前世每一次迟到的勇气,每一个晚了一步的决定;想起镇上首富周老三的竹编厂,想起自己在黄昏里看着几会渐行渐远的身影。
走到门槛时,他忍不住回头望向河边。
苏婉儿正甩了甩手,冲他做了个小小的加油手势。
林亮愣了一下,随即笑了。
笑容像阳光一样透亮。
那一刻,他忽然觉得脚下的每一步都变得踏实。
这一次,他要走得不一样。
他要抓住青春,抓住财富,也要抓住眼前最重要的人。
——属于他的全新人生,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