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天则积水成坑,踩下去“扑哧”溅起泥点。
教室里的墙刷着石灰,岁月久了,斑驳脱落,露出里面灰黑的砖坯。
黑板发乌,写字时粉笔摩擦,发出“吱呀”刺耳的声响,像是在提醒这些孩子们,知识从来都不是轻易能得的东西。
王老师背着双手,走到黑板前,写下几个大字:“发展经济是第一要务。”
他写得用力,粉笔在指间越写越短,最后“啪”一声折断,白色粉屑散落在讲台上,和他额头渗出的汗混在一起。
这个年代,经济、发展、未来,像是大人们嘴里最常提起的字眼,但对一群十几岁的孩子来说,或许依然遥远。
林亮坐在最后一排,课桌摇摇晃晃,木板上刻满了前人留下的刀痕,歪歪扭扭的名字、符号,还有一颗歪心。
别人或许只会觉得这是一张老旧的课桌,可他却觉得,那一道道刻痕,像是前世自己蹉跎岁月的印记。
他的眼睛没盯着黑板,而是透过窗户望出去。
院坝里,几位村妇正在晒谷子,金灿灿的稻粒被竹耙翻得一片片流光,像一面金色的海洋。
更远的地方,供销社门口,一个老秤正“吱吱呀呀”响个不停,挑担子的汉子正往秤盘里倒红薯,汗水顺着脖颈滑落。
路上,一辆“蝴蝶牌”自行车从尘土里呼啸而过,骑车的青年嘴里叼着旱烟袋,背后还驮着几根毛竹。
这一切在别人眼里只是寻常乡镇的日常,但林亮心里却在暗暗排着清单:竹料能不能从南边进?
样式要不要换成带花纹的?
要不要先找几个人手做试样,再在集市摆摊?
上辈子,他眼睁睁看着周老三靠着竹编厂起家,一步步成为山台县的首富,而自己犹犹豫豫,错过了时机。
等到想追时,机会早己消失得无影无踪。
如今重来一世,他不想再让同样的遗憾重演。
“林亮!”
粉笔头在他桌面上猛地一敲,“啪”地一声,白粉溅开。
全班哄笑,有人吹口哨,有人学鸟叫,声音此起彼伏。
王老师皱着眉,目光严厉:“你脑袋里装啥?
作文让写未来理想,你倒好,写‘要办厂’,还画上图纸。
这是小孩子能干的?
是你该想的吗?”
教室里一片起哄声,大家都用看笑话的眼神盯着他。
林亮腾地站起来,耳根子红透,但手却紧紧攥着桌边。
前世的记忆像一只稳稳的手,按住他肩头,让他不至于退缩。
他深吸一口气,声音低却坚定:“老师,我想试试。”
全班爆出更大的笑声。
前排的小红翻了个白眼,冷冷丢下一句:“先把数学及格再试吧。”
几名男生还笑着打趣:“厂长林,等你发财了别忘了我们啊!”
林亮没回嘴,只是首首站着。
王老师沉默了一下,眼神复杂。
他既气这孩子不听劝,又隐隐有些心疼。
最终只是挥了挥手,示意他坐下。
下课铃响起,走廊里立刻沸腾了,粉笔灰和墨水味混着阳光,学生们叽叽喳喳地涌出去。
林亮刚收拾好书本,就被喊去办公室。
王老师端着搪瓷缸,喝了一口水,沉声道:“林亮,我知道你手巧,劳动课你常得第一,老师也承认你脑子活络。
但现在最重要的是读书。
考出去,才能看到更大的世界。”
林亮抬起头,眼神里透着倔劲:“老师,我会读书,但我也想把手上的本事用起来。
书是路,手也是路。”
王老师愣了一下,盯着他看了好几秒,眉头却皱得更深。
过了片刻,他摆摆手,叹了口气:“回去吧,别再胡思乱想。”
林亮走出办公室,心里反而更坚定了。
过去他总是听大人劝,等来等去,机会全没了。
这一次,他要走自己的路。
回到教室时,忽然听见隔壁窗里传来一声轻轻的呼唤:“喂。”
他抬起头,正看见苏婉儿探出半个身子,眼神里带着几分担心。
她手里攥着一张纸条,小心翼翼地从窗缝里递过来,手指白净,指尖还沾着一点铅笔灰。
林亮愣了愣,伸手接过,摊开一看,上面写着西个歪歪扭扭的小字:“别挨骂啊。”
风从窗外吹进来,把纸角吹得微微颤抖。
林亮盯着那几个字,心里忽然一暖。
全班的笑声、老师的责备,仿佛都变得不再重要。
他轻轻把纸条折好,塞进课本夹层,抬头看向窗边的少女。
苏婉儿正冲他露出一个小小的笑,眼角弯弯,像晨光一样落进他心里。
林亮怔了片刻,也跟着笑了。
那笑容里带着少年特有的笃定和倔强。
这一刻,他忽然明白——哪怕全世界都在笑,他也并不是孤单一人。
而这份温暖,或许就是他新的人生路上,最初也是最重要的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