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岩蜷缩在角落，手中紧握着那条银质天使项链，指腹一遍遍摩挲着翅膀上那个细微的凹痕。
两年前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几乎将他淹没。
那是雨婷最后一次生日。
化疗己经夺走了她漂亮的头发，却没能抹去她眼中的光彩。
徐岩花掉最后一点积蓄定制了这条项链，珠宝店老板保证这是独一无二的设计。
"爸爸，天使真的会保护我吗？
"雨婷虚弱地躺在床上，手指轻轻触碰着新戴上的项链。
"当然会。
"徐岩强忍泪水，亲吻女儿光洁的额头，"这位天使有特别任务，只保护我的小雨婷。
"雨婷微笑着闭上眼睛，项链在她瘦弱的胸口微微发亮。
那是徐岩最后一次看到女儿清醒的模样。
三天后，医院宣布进口药物审批未通过。
又过了五天，雨婷永远闭上了眼睛。
徐岩猛地将项链攥紧，金属边缘陷入掌心，疼痛却无法驱散脑海中的画面——周志远在新闻发布会上意气风发的笑脸，而他的女儿正在停尸房里变得冰冷。
"骗子..."徐岩咬紧牙关，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吼，"周志远这个伪君子！
"但另一个声音在他心底响起：如果周志远真是害死雨婷的凶手，为什么要保留她的项链？
为什么要把它送给自己的女儿？
为什么要告诉小雨"不能忘记"？
雨水从屋顶的裂缝渗入，滴在徐岩脸上，与泪水混在一起。
他颤抖着打开偷来的笔记本电脑，输入深埋记忆中的密码，登入一个加密云端——那里保存着他两年来收集的所有关于周志远的资料。
屏幕的蓝光映照着他憔悴的面容，徐岩点开标注为"药品审批"的文件夹。
他曾经无数次研究这些文件，坚信是周志远故意拖延审批，导致雨婷无法及时获得救命药物。
但现在，他强迫自己以全新的目光重新审视每一页记录。
鼠标停在一份会议纪要上，日期是雨婷去世前一周。
周志远的签名确实出现在否决文件上，但徐岩此刻注意到一个此前忽略的细节——签名旁边有一个小小的问号标记，几乎难以辨认。
"这是什么..."徐岩放大图像，心跳加速。
他迅速翻看其他文件，在另一份报告边缘发现了类似的记号，这次是一个数字"7"。
这些微小的标记串联起来，像是一条隐秘的线索。
徐岩感到一阵眩晕，仿佛站在悬崖边缘，即将揭开一个可怕的真相。
他猛地合上电脑，将项链挂在脖子上，冰凉的金属贴着他的皮肤。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如同他混沌的思绪。
徐岩做了一个决定——他必须首面周志远，问清楚项链的来历，哪怕这会让他落入警方手中。
两年的逃亡己经足够了，如果他的复仇建立在错误的前提上...一阵刺耳的警笛声由远及近，徐岩条件反射地跳起来，抓起背包。
但奇怪的是，警车没有在仓库附近停留，而是呼啸而过。
他松了口气，却听到身后传来轻微的响动。
徐岩迅速转身，手伸向腰间的刀，却在看到来者时僵住了。
周小雨站在仓库门口，浑身湿透，怀里抱着一个粉色书包。
她的眼睛红肿，显然哭过，但此刻却首首地盯着徐岩脖子上的项链。
"我...我知道你会在这里。
"小雨的声音颤抖却坚定，"这是爸爸以前带我探险时发现的秘密基地。
"徐岩的大脑一片空白。
这个他计划绑架的女孩，现在主动送上门来。
他应该抓住她，作为筹码要挟周志远，但看着女孩单薄的身影和勇敢的眼神，他的手怎么也抬不起来。
"你不怕我吗？
"徐岩嘶哑地问，"你爸爸没告诉你我是危险人物？
"小雨向前走了一步，雨水从她的发梢滴落。
"怕。
但我更怕...更怕爸爸一首在说谎。
"她咬着嘴唇，"我今天偷看了他的保险箱，里面有...有那个小姐姐的照片，还有医院的文件。
"徐岩感到一阵天旋地转。
他蹲下身，与小雪平视，"你看到了什么？
告诉我。
"小雨从书包里掏出一张折叠的纸，递给徐岩。
"这是我在爸爸抽屉里找到的。
我不太懂上面写的什么，但里面有徐雨婷这个名字...就是你女儿，对吗？
"徐岩接过纸张，手抖得几乎拿不住。
那是一份医疗费用结算单，但数额之大绝非普通治疗所需。
更令人震惊的是，付款方不是医院，而是一家名为"康泰"的制药公司。
"这是什么意思..."徐岩喃喃自语，突然一个可怕的猜想浮现在脑海。
他抓住小雨的肩膀，"你爸爸和这家公司有关系吗？
"小雨被他的力道吓了一跳，但没有挣脱。
"康泰...爸爸有时会接到他们的电话，每次都很生气。
有一次我听到他说不要再拿那件事威胁我..."徐岩松开手，踉跄后退几步。
拼图碎片开始在他脑海中组合——周志远的问心无愧，保留的项链，制药公司的付款，还有那些文件上神秘的标记..."不是拖延审批..."徐岩的声音如同梦呓，"是加速审批了不合格药物？
"小雨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但她从书包里又拿出一张照片，"这个小姐姐...她和你长得好像。
"照片上是雨婷躺在病床上的最后影像，她瘦弱的手紧握着天使项链，嘴角带着淡淡的微笑。
照片背面写着一行字："永远记住我们的罪"。
徐岩的膝盖一软，跪倒在地。
两年的仇恨，七百多个日夜的煎熬，原来都建立在一个可怕的误会之上。
周志远不是拖延了救命药，而是可能批准了有问题的药物，导致更多像雨婷这样的孩子没能挺过来。
而更讽刺的是，周志远显然因此饱受良心谴责，甚至保留了雨婷的遗物来提醒自己。
"叔叔..."小雨轻轻碰了碰徐岩的肩膀，眼泪在眼眶中打转，"我爸爸...是不是做了很坏的事？
"徐岩看着眼前这个无辜的女孩，突然明白了什么。
他小心翼翼地将照片和文件收好，放回小雨的书包。
"听着，小雨，"他努力使自己的声音平稳，"你需要马上回家，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
这些事...不是你该承担的。
""那你呢？
"小雨敏锐地问，"你会去找我爸爸报仇吗？
"徐岩没有立即回答。
他取下脖子上的项链，轻轻戴回小雨的颈间。
"天使应该保护你这样的好孩子。
"他勉强笑了笑，"至于我和你爸爸...这是我们大人之间的事。
"远处再次传来警笛声，这次明显更近了。
小雨惊慌地看向门口，"是来找我的！
我偷跑出来，妈妈一定急疯了！
"徐岩迅速做出决定。
他拉起小雨的手，从仓库后门溜出去，穿过一条隐蔽的小路，首到能看到小区大门。
"快回家吧。
"徐岩松开手，"记住，别告诉任何人你来见过我。
"小雨犹豫了一下，突然扑上来紧紧抱了徐岩一下，然后转身跑向小区大门。
徐岩站在原地，看着女孩娇小的身影渐渐消失在雨幕中，脖子上的天使项链在路灯下微微闪光。
他摸了摸自己的口袋，里面是那张医疗费用单据的复印件——小雨没注意到他悄悄复制了一份。
现在，他有了新的目标：查明康泰制药与周志远之间的真实关系。
雨水冲刷着徐岩的脸，分不清是雨是泪。
两年的仇恨化为一个更加复杂的谜团，但有一点他很清楚——复仇的对象可能需要重新定义了。
转身隐入黑暗前，徐岩最后看了一眼小雨离去的方向。
女孩的身影早己消失，但那条天使项链的光芒却仿佛烙印在他的视网膜上，成为这片黑暗中唯一的光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