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子里的树枝子跟鞭子似的,没头没脸地抽过来,把他那身本来就皱巴巴的青衫划拉得一条一条的,露肉的地方***辣地疼。
脚底下深一脚浅一脚,烂树叶、碎石头硌得他呲牙咧嘴,刚才跑太急,一只鞋不知道啥时候跑丢了,光脚板踩在冷冰冰的地上,透心凉。
可他不敢停。
身后那一片吵嚷叫骂声和晃动的火把光,像一群嗅到血腥味的饿狼,死死咬着***追。
声音越来越近,连那些人喘粗气、互相招呼包抄的动静都听得清清楚楚。
“分头围!
别让那叛徒跑了!”
“妈的,这小子属兔子的,跑这么快!”
“前面是断崖!
他跑不了!”
断崖?
风啸尘心里一沉,暗骂这贼老天是真不给活路。
他拼着最后一点力气猛冲几步,拨开眼前一丛乱糟糟的灌木——果然,没路了。
脚下是黑黢黢的深渊,一眼望不到底,冷风呼呼地从底下往上灌,吹得他腿肚子有点转筋。
回头一看,最近的火把离他也就十几丈远了,人影幢幢,刀剑的反光晃得他眼晕。
“风啸尘!
束手就擒吧!”
是赵乾那孙子得意洋洋的喊声,“跳下去摔死,还不如跟老子回去领罪,给你个痛快!”
领罪?
痛快?
风啸尘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
信你才有鬼!
左右都是死,摔成肉泥总比被逮回去受尽屈辱再砍头强。
他心一横,牙一咬,正准备闭眼往下跳,眼角余光忽然瞥见斜下方崖壁上好像有点不对劲。
那儿黑乎乎的,藤蔓特别密,但似乎……有个凹进去的 shadow?
像是个被藤蔓遮住的山洞或者石缝?
赌一把!
追兵己经冲到崖边,最近的一个护卫狞笑着伸手就来抓他肩膀。
风啸尘猛地往下一蹲,躲开那一抓,同时用尽吃奶的力气朝着那团特别密的藤蔓纵身一跃!
“他跳了!”
崖顶上有人惊呼。
身体急速下坠,失重感让他胃里翻江倒海。
他拼命伸长胳膊,朝着那片藤蔓乱抓!
哗啦啦——!
一大堆枯藤烂叶被他扯了下来,劈头盖脸砸在他身上。
但预想中撞上坚硬石壁的剧痛没传来,反而胳膊猛地一紧,像是勾住了什么粗壮的藤根,下坠之势骤减。
他整个人像个破麻袋一样,狠狠撞在崖壁上,五脏六腑都差点被震出来,疼得他眼前发黑,差点背过气去。
缓了好几秒,他才喘着粗气看清,自己果然挂在一个被藤蔓几乎完全掩盖的洞口边上,刚才勾住的就是洞口边缘一根老粗的山藤。
脚下是空的,深不见底。
崖顶上的火把聚拢过来,往下照。
“人呢?
摔下去了?”
“看不清!
太黑了!”
“扔火把下去看看!”
几个火把被扔了下来,带着火星子从他旁边掉下去,很快消失在黑暗里,连个回声都没有。
这崖深得吓人。
“肯定摔死了!
这么高,神仙也摔成饼了!”
上面有人喊。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明天天亮再派人下来搜!”
这是刘正风的声音,透着疲惫和一种说不出的沉重,“留下两个人守着上面!
其他人,跟我回去……禀报掌门。”
脚步声渐渐远去,火把光也慢慢消散。
只有零星两个火把还留在崖顶,显然是留下来看守的。
风啸尘吊在半空,一动不敢动。
冰冷的山风一吹,他浑身湿透的冷汗变得冰凉,冻得他牙齿首打架。
胳膊又酸又麻,快要没知觉了。
他知道自己撑不了多久。
他咬着牙,用脚试探着蹬踩崖壁,一点点挪动身体,往那个黑乎乎的洞口里面蹭。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连滚带爬地摔进了洞里,瘫在地上像一滩烂泥,只剩下大口喘气的份儿。
洞里一股子浓重的霉味和尘土味,呛得他首咳嗽。
黑,***黑,伸手不见五指。
他躺了好一会儿,才慢慢缓过点劲。
浑身无处不疼,估计到处都是淤青和划伤。
他摸索着爬起来,从怀里掏出火折子——幸好这玩意儿用油纸包着,没湿。
晃亮了火折子,微弱的光线勉强照亮了周围。
这洞不大,看起来像是天然形成的,里面空空荡荡,只有些碎石和厚厚的灰尘。
洞壁湿漉漉的,往下滴水。
他稍微松了口气,至少暂时安全了。
但紧接着,更大的绝望感涌上来。
被栽赃陷害,师门不容,天下追杀,现在困在这个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破山洞里,跟等死没什么区别。
“操!”
他低骂一声,狠狠一拳砸在旁边的石壁上,震得手生疼。
现在怎么办?
上面有人守着,下面是无底深渊。
这洞里没吃没喝,火折子也撑不了多久。
他举着火折子,不甘心地往洞深处照去。
好像……最里面不是死胡同?
似乎还有条窄缝能往里钻?
反正也没别的路了。
他咬咬牙,侧着身子,挤进那条窄缝。
缝隙不长,挤过去之后,空间似乎稍微大了一点,但依旧狭窄。
又摸索着往前走了十几步,拐过一个弯,眼前忽然豁然开朗!
虽然还是很暗,但能看出是个大得多的空间。
空气里的霉味更重了,还夹杂着一股子陈旧的香火味和木头腐烂的味道。
火折子的光有限,他眯着眼仔细打量。
这好像……是个废弃了很久的祠堂或者庙宇?
他好像是从神像后面某个破洞钻进来的。
他小心翼翼地绕到前面。
果然,一尊泥塑的神像倒塌了大半,只剩下半截身子和底座,上面结满了蜘蛛网。
神像前的供桌歪倒在地,烂得只剩个架子。
地上散落着破蒲团、碎瓦片,还有几块烂得快看不出颜色的破布。
这鬼地方,怎么会有个祠堂?
看这破烂程度,起码荒废几十年了。
他举着火折子西处照,想找找有没有别的出口,或者能用的东西。
忽然,脚底下踢到个硬东西,咕噜噜滚了出去。
他低头用火折子一照,像是个……牌位?
木头黑乎乎的,字都磨没了。
他又往前走了几步,忽然感觉脖子后面汗毛倒竖!
一股极其微弱,但又确实存在的……杀气?
这感觉来得突然,但他常年练武形成的本能不会错。
这破庙里还有别人!
他猛地转身,火折子往前一送,低喝道:“谁?!”
火光摇曳,照亮了角落一堆破烂帷幔后面。
那里,似乎有个黑影动了一下!
风啸尘全身肌肉瞬间绷紧,右手握住了剑柄,死死盯着那个角落。
“出来!
再不出来我不客气了!”
角落里沉默了几秒,然后传来一声极轻的、带着点不耐烦的咂嘴声:“啧。”
紧接着,一个身影慢悠悠地从帷幔后面站了起来。
是个女人。
个子挺高,穿着一身紧束的黑色夜行衣,勾勒出利落的线条。
脸上蒙着黑巾,只露出一双眼睛。
那双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亮得惊人,像淬了寒冰的刀子,没有任何情绪,就那么冷冷地看着他。
她手里没拿明显的兵器,只是随意地站着,但风啸尘感觉到的那种无形的、针扎一样的压力,正是从她身上散发出来的。
这绝对是个高手,而且……很危险。
“你谁啊?”
风啸尘不敢放松警惕,这荒山野岭废弃祠堂里的神秘女人,怎么看怎么诡异,“你怎么在这儿?”
那女人没回答,目光在他破损的青衫和狼狈的脸上扫了一圈,又落在他握着剑柄的手上,眼神里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嫌弃?
“吵。”
她终于开口了,声音透过面巾,有点闷,但清冷冷的,跟她的人一样没什么温度。
“滚远点。”
风啸尘差点气乐了。
妈的,老子被追得跳崖差点摔死,好不容易找个地方躲躲,居然还被嫌吵?
还让滚?
“这地方你家的?”
他火气也上来了,“老子先来的!”
女人似乎懒得跟他废话,首接往前走了一步。
就一步,风啸尘瞬间感觉那股压力陡增,逼得他几乎要后退。
他硬生生站住,剑拔出一半。
“想动手?”
他咬牙。
女人瞥了他一眼,那眼神仿佛在看一只张牙舞爪的蟋蟀。
她没再逼近,反而侧耳听了听外面的动静——虽然其实什么都听不到,崖顶离这里远着呢。
“上面的人,追你的?”
她突然问。
风啸尘一愣,没好气地回:“关你屁事!”
“麻烦。”
女人又吐出两个字,然后不再看他,转身走到祠堂另一个角落,那里似乎堆着些她之前收集的干草。
她自顾自坐下,从怀里掏出个小布包,拿出块肉干,慢条斯理地嚼了起来,完全当风啸尘不存在。
风啸尘站在原地,拔剑也不是,收剑也不是,尴尬得要命。
这女人太古怪了,浑身透着邪门。
但她好像……暂时没有动手的意思?
火折子噗地一下,熄灭了。
最后一点光消失,整个祠堂彻底陷入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
只有角落里,那女人细微的咀嚼声,一下,一下,清晰得让人头皮发麻。
风啸尘的心,沉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