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洛水初遇藏锋芒,镜花初绽露微芒
青石板铺就的街道上车马络绎不绝,两侧商铺鳞次栉比,酒旗招展,叫卖声此起彼伏。
梳着双环髻的少女提着食盒匆匆走过,腰间的银铃叮咚作响;穿短打的脚夫扛着货物穿梭在人群中,额角的汗珠折射出细碎的光。
这一切都带着鲜活的烟火气,与她记忆中钢筋水泥的都市截然不同。
汝瑞文坐在苏云瑶的马车里,撩开车帘一角静静观察,眼神里既有警惕,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好奇。
“第一次来洛阳?”
苏云瑶递过来一块桂花糕,笑容温和,“看你对什么都新鲜。”
汝瑞文接过糕点,指尖触到温热的油纸,她轻声道谢:“家乡遭了灾,一路逃难过来,确实是头回见这么大的城。”
这话半真半假,既解释了她的陌生感,也为自己的来历模糊了边界。
苏云瑶叹了口气,眼中闪过同情:“近年确实不太平,南边涝灾,北边旱灾,还好有朝廷赈济。
我这次出城,就是去疫区送药的。”
她顿了顿,又道,“我住的地方在西市附近,是个小医馆,你若不嫌弃,先在那里住下吧,正好帮我打打下手。”
“多谢苏姑娘,”汝瑞文微微欠身,“只要有用得到我的地方,瑞文定当尽力。”
她心里清楚,这只是暂时的容身之所,想要在这个世界站稳脚跟,还得靠自己。
马车在一处挂着“苏记医馆”木牌的院落前停下。
院子不大,却收拾得干净整洁,墙角种着几株艾草,散发着清苦的香气。
一个穿粗布衫的老仆迎了出来,看到苏云瑶便笑道:“姑娘可回来了,前儿个李府的夫人派人来问,药膏配好了没。”
“张伯,我这就去配。”
苏云瑶应着,又转头对汝瑞文道,“你先歇歇,我去后堂忙,晚些再给你找身合身的衣裳。”
汝瑞文点点头,等苏云瑶进了后堂,她才仔细打量起这个小院。
正屋摆着几张问诊的木桌,墙角的药柜高达屋顶,抽屉上贴着密密麻麻的药名标签,大多是她从未听过的名字。
她走到药柜前,指尖轻轻拂过那些标签,忽然在一个写着“凝脂草”的抽屉前停住了——《镜花缘》的入门心法里,“凝脂”一式正好提到过这种药草。
“难道这心法还和医术有关?”
她心中一动,正想拉开抽屉看看,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喧哗。
“让开!
都给我让开!”
几个凶神恶煞的汉子踹开医馆的门,为首的是个独眼龙,脸上带着一道狰狞的刀疤,“苏丫头呢?
叫她出来!”
张伯吓得脸色发白,颤声道:“你们、你们是何人?
我们姑娘在忙……少废话!”
刀疤脸一脚踹翻了旁边的药架,药罐滚落一地,发出清脆的碎裂声,“三天前,我兄弟在她这儿抓了药,吃了之后上吐下泻,差点没了命!
今天要是不给个说法,我砸了她这破医馆!”
后堂的门“吱呀”一声开了,苏云瑶走了出来,脸色平静:“阁下说的是哪种药?
可有凭证?”
“凭证?”
刀疤脸冷笑一声,从怀里掏出一个药包,扔在苏云瑶脚下,“就是这个!
我兄弟吃了两副,现在还躺在床上起不来!”
苏云瑶捡起药包,打开闻了闻,眉头微蹙:“这不是我医馆的药。
我配的药里加了防风和白术,气味清苦中带甘,而这药里混了黄连和巴豆,气味更冲,明显是被人动了手脚。”
“你胡说!”
刀疤脸根本不信,“除了你这儿,我兄弟没去过别的医馆!
今天要么赔钱,要么跟我们走一趟,给我兄弟抵命!”
说着,他身后的汉子就想上前抓苏云瑶。
汝瑞文下意识地挡在苏云瑶身前,她虽然没什么力气,但常年谈判练就的气场还在,目光冷冷地看向刀疤脸:“阁下既然是来***的,总得讲点道理。
苏姑娘说药有问题,不如找个懂行的来验验,若是真有问题,再谈赔偿不迟;若是有人故意陷害,阁下不分青红皂白就闹事,传出去怕是坏了名声吧?”
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莫名的说服力。
刀疤脸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这个穿着粗布麻衣的少女竟敢跟他叫板。
他上下打量着汝瑞文,见她虽然瘦弱,眼神却很亮,不像普通的逃难女子。
“哦?
你想怎么验?”
刀疤脸眯起独眼,带着几分试探。
汝瑞文看向苏云瑶:“苏姑娘,你医馆里应该有试药的银针和瓷碗吧?”
苏云瑶点头,很快取来一套银针和一个白瓷碗。
汝瑞文接过药包,将里面的药倒在碗里,又倒了些清水搅匀,然后拿起一根银针,在火上烤了烤,轻轻***药水里。
“这是……验毒?”
有人小声议论。
汝瑞文没说话,专注地看着银针。
片刻后,她拔出银针,针尖果然泛着乌黑的色泽。
“这药里确实有问题,”她看向刀疤脸,“但苏姑娘说的没错,这不是她配的药。”
她指着碗里的药渣:“你们看,这药渣里的黄连切片厚薄不均,显然是新手切的,而苏姑娘医馆的药柜里,所有药材都切得整整齐齐,一看就是老手的功夫。
再者,这巴豆的用量很微妙,既能让人上吐下泻,又不至于伤了根本,倒像是故意让人来闹事,却不想把事情闹大。”
这番话有理有据,连苏云瑶都有些惊讶地看着她。
刀疤脸的脸色变了变,他确实是受人指使来讹钱的,原本以为一个女医官好欺负,没想到冒出这么个伶牙俐齿的丫头。
“就算不是她配的,我兄弟也是吃了这药才出事的!”
刀疤脸还想嘴硬。
“那更该查清楚是谁换了药,”汝瑞文步步紧逼,“阁下的兄弟在哪家医馆看的病?
何时抓的药?
当时还有谁在场?
只要顺着这些线索查下去,总能找到真凶。
若是阁下不愿查,只想着讹钱,那我就得怀疑,是不是你自己想害兄弟,反倒来赖别人了?”
这话戳中了刀疤脸的痛处,他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终于咬了咬牙:“好!
我就信你一次!
要是查不出东西,我再来找你们算账!”
说完,带着手下悻悻地走了。
等人走了,张伯才松了口气:“瑞文姑娘,你可真勇敢,刚才吓死我了。”
苏云瑶也看着汝瑞文,眼神里带着探究:“你懂医?”
“不懂,”汝瑞文摇摇头,笑了笑,“只是以前在家乡见过药铺的掌柜验药,也学过几句皮毛。
再说,那些人一看就是来闹事的,不是真要人命,只要抓住他们的顾忌,就能镇住。”
她没说的是,她刚才观察刀疤脸的微表情,就知道对方心里有鬼,所谓的“兄弟”怕是个幌子。
苏云瑶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忽然道:“你刚才说话的时候,我好像看到你眼里有光闪了一下。”
汝瑞文心里一紧,难道刚才动用了《镜花缘》的力量?
她不动声色地摸了摸怀里的书,笑道:“可能是阳光晃眼吧。”
苏云瑶没再追问,只是道:“今天多谢你了。
这些人怕是不会善罢甘休,你以后出门也要小心。”
“我明白。”
汝瑞文应着,心里却在琢磨。
刚才那一瞬间,她确实感觉到体内有股微弱的气流在涌动,顺着《镜花缘》的心法在经脉里游走,或许正是这股气流,让她的话语有了说服力。
这秘籍的力量,比她想象的更奇妙。
傍晚时分,苏云瑶给了汝瑞文一身半旧的襦裙,又端来一碗汤药:“这是凝神汤,你这几天怕是没休息好,喝了睡个好觉。”
汝瑞文接过汤碗,温热的触感从指尖传来。
她看着苏云瑶温和的侧脸,心里忽然有些复杂。
这个素昧平生的女子,不仅收留了她,还处处关照,让她在这个陌生的世界里感受到了一丝暖意。
“苏姑娘,”汝瑞文轻声道,“你为什么愿意相信我?”
苏云瑶回头,笑了笑:“因为你的眼睛很干净,不像坏人。
而且,”她顿了顿,“我刚才在你身上,闻到了一点很淡的香气,和我师父留下的一块玉佩上的味道很像。”
汝瑞文一愣,下意识地闻了闻自己身上,只有粗布麻衣的味道。
难道是《镜花缘》的味道?
“你师父……”她试探着问。
“我师父是个游方道士,早就云游去了,”苏云瑶的眼神有些悠远,“他说这世上有很多奇人异事,遇到了不必惊讶,顺其自然就好。”
汝瑞文没再问,默默喝了汤药。
夜里,她躺在简陋的木板床上,借着月光翻开《镜花缘》。
白天的经历让她明白,这个世界并不太平,没有力量寸步难行。
她必须尽快修炼,掌握自保的能力。
“观气者,察天地万物之气息,辨阴阳五行之流转……”她轻声念着心法,按照书上的指引,尝试感受周围的“气”。
起初什么都感觉不到,渐渐地,她似乎闻到了空气中艾草的清香、泥土的腥气,甚至能隐约感觉到隔壁苏云瑶平稳的呼吸声。
“这就是‘观气’?”
她心中一喜,继续往下看,“凝脂者,聚气于肤,化虚为实,可养颜,可御敌……”她试着将感受到的“气”往皮肤上引导,过程很艰难,那些气流像调皮的小鱼,总在快要触碰到皮肤时溜走。
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感觉到一丝微弱的气流停留在手背上,手背瞬间泛起一层淡淡的光泽,像是敷了一层最细腻的底妆。
“成了!”
汝瑞文激动地差点叫出声。
她看着手背上的光泽,忽然想到了自己的老本行——这不就像是彩妆里的“提亮”手法吗?
用光影修饰轮廓,达到以假乱真的效果。
或许,她可以用自己熟悉的彩妆知识,来理解这本修仙秘籍?
这个念头让她精神一振,越发觉得这本《镜花缘》和自己有着某种奇妙的缘分。
就在她沉浸在修炼的喜悦中时,窗外传来一声极轻的响动。
汝瑞文立刻警觉起来,屏住呼吸。
只见一道黑影如同鬼魅般掠过院墙,悄无声息地落在院子里,径首走向苏云瑶的房间。
汝瑞文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握紧了拳头,手背上的光泽再次浮现。
她知道自己现在的力量很弱,根本不是对手,但她不能眼睁睁看着苏云瑶出事。
就在黑影即将推开苏云瑶房门的瞬间,汝瑞文猛地拉开自己的房门,大喊一声:“有贼!”
黑影显然没想到还有人没睡,动作一滞。
几乎同时,苏云瑶的房门也开了,她手里握着一把匕首,眼神锐利:“阁下深夜造访,不知有何贵干?”
黑影见状,知道行踪暴露,也不恋战,转身就想翻墙逃走。
汝瑞文急中生智,将白天没喝完的凝神汤朝着黑影泼了过去。
汤虽然不烫,但里面的药渣糊了黑影一脸。
“该死!”
黑影咒骂一声,动作慢了半拍。
苏云瑶趁机甩出几枚银针,虽然没伤到黑影,却逼得他踉跄了几步。
就在这时,院墙外传来一声清朗的呵斥:“光天化日(虽然是晚上),竟敢私闯民宅!”
一道青影如同闪电般掠过墙头,挡在了黑影面前。
来人身穿青色长衫,手持长剑,面容俊朗,眼神却带着几分冷冽,正是白天汝瑞文在官道上见过的那个寒门修士——叶青羽。
黑影见势不妙,虚晃一招,转身就跑。
叶青羽冷哼一声,提剑追了上去,两人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院子里恢复了安静,只剩下汝瑞文和苏云瑶面面相觑。
“是他……”苏云瑶喃喃道,“叶青羽,听说他是今年科举的武状元,刚被分到京兆府当差。”
汝瑞文看着两人消失的方向,若有所思。
这个世界的水,似乎比她想象的还要深。
而她怀里的《镜花缘》,在刚才的混乱中再次泛起了淡淡的金光,像是在回应着什么。
她隐隐觉得,今晚的相遇,或许只是一个开始。
洛阳城这座巨大的棋盘上,己经有棋子开始落子,而她这颗意外闯入的棋子,也终将被卷入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