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雨水像某种钝器,沉重地、持续地捶打着尹家主宅那高耸得近乎傲慢的黑色窗棂。雨声被厚实的隔音玻璃滤去大半,只剩下一种压抑的、遥远又近在咫尺的嗡鸣,在书房凝固的空气里弥漫。空气里漂浮着昂贵雪茄辛辣的余烬,混合着真皮座椅散发出的、保养过度的皮革气味,还有书架上那些从未被真正翻开过的精装书卷的陈旧纸墨味。每一种气味都沉甸甸的,无声地宣告着此地的所有权和不容置疑的规则。
尹在赫坐在那张宽大得足以当床的乌木书桌后面,身影几乎融进背后整面墙的深色书架投下的阴影里。他指尖夹着一根新点燃的雪茄,猩红的火点在昏暗的光线里明明灭灭,像一只窥伺的眼睛。他没有看我,目光仿佛穿透了墙壁,落在他庞大帝国的某个精密运转的齿轮上。
“智雅,”他开口,声音不高,却像淬了冰的刀锋,轻易地切开了雨声的嗡鸣,“最近,黑鸢尾有什么值得注意的动向吗?”
我站在书桌前方几步远的地方,双手下意识地在身前交握,指尖冰凉。书房里恒温的空调吹着适宜的风,可寒意却从脊椎骨缝里丝丝缕缕地往上爬。“报告父亲,”我的声音努力维持着平稳,像在读一份枯燥的财务报表,“尹泰和大哥一切如常。行程精确,效率极高。上周收购星辉科技,比预期提前了三天完成,节约成本百分之十二点七。昨天与环亚的谈判,对方让出了核心条款百分之五的利润点。”
我报出一连串冰冷的数据,它们像是构筑尹泰和或者说,“黑鸢尾”——这座冰冷堡垒的一块块砖石。
“如常?”尹在赫终于将目光转了过来。那眼神没有温度,只有一种鹰隼审视爪下猎物的锐利和漠然。“如常就是最好的表现?”他微微前倾身体,雪茄的烟雾缭绕着他轮廓分明的下颌。“黑鸢尾是尹家最锋利的刀,智雅。刀,就要永远锋利,永远在掌控之中。一丝一毫的卷刃都是隐患。”
他拉开书桌最上层的抽屉。金属滑轨发出一声轻微的摩擦声。抽屉里没有文件,只有一个巴掌大小、闪着冰冷哑光的黑色仪器。它结构简洁得近乎残酷,中央嵌着一块小小的液晶屏,屏幕下方,只有一个猩红色的按钮,像凝固的血滴。仪器边缘延伸出几条细小的线路接口,暗示着它与远方某个冰冷躯体的隐秘连接。
我的呼吸瞬间一窒。即使隔着几步的距离,我也能认出那是什么——尹家花圃里最核心、也最令人恐惧的保险装置。电击项圈的远程控制器。
“知道它的目标是谁吗?”尹在赫的手指随意地拂过那个猩红的按钮,动作轻柔得像在抚摸情人的脸颊,却让我浑身的血液几乎冻结。
“知道……”我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很好。”他满意地点点头,指尖在冰冷的仪器外壳上轻轻敲击着,发出笃、笃、笃的轻响,每一下都像敲在我的神经末梢上。“盯紧他,智雅。用你的眼睛,用你所有的‘天赋’。”他抬起头,目光像冰冷的探针,刺穿我竭力维持的镇定,“找出他的‘异常’。哪怕是最细微的裂缝,也要把它撕开,变成足以致命的伤口。向我证明你的价值,证明你流着尹家的血,而不是像那些…温室里的消耗品。”
他的视线意有所指地扫过那个控制器,最终落回我脸上,带着不容错辨的威胁。“否则,”他嘴角勾起一个毫无笑意的弧度,目光最终落在我纤细的脖颈上,那里空无一物,此刻却仿佛能感受到无形的金属项圈正在收紧,“这东西,戴在你脖子上,会比戴在那些‘花’身上,更能警醒其他人。明白吗?”
空气里的寒意骤然加剧,混合着雪茄的辛辣和皮革的陈腐,沉甸甸地压在我的胸口。我几乎无法呼吸,只能僵硬地点头,喉咙里挤出一个干涩的音节:“是,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