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像被撕碎的纸片,猛地攫紧又豁然拼拢。第17次。我弹坐起来,
胸腔里那颗东西疯狗般乱撞,撞得肋骨生疼。冷汗瞬间浸透背心,黏腻地贴在皮肤上,
空气里还残留着上一次被割开喉咙的幻痛。黑暗稠得化不开,只有床头那只电子钟,
猩红的数字无情地戳进眼球:22:47。比上一次,又晚了一分钟。死亡延时,
每一次重生,都把我往他手里更近地推一把。绝望像冰水,从头顶浇下来,渗进每一个毛孔。
十六次死亡。十六次不同的“玩法”。钢丝勒进气管的窒息灼痛,
匕首划过腹部时内脏涌出的温热粘腻,
消防斧劈开肩胛骨那令人牙酸的碎裂声…这些记忆不是画面,是蚀刻在灵魂上的烙印,
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它们的焦臭。而比痛苦更清晰的,是那只手——稳定,有力,
皮肤略显粗糙,右手背上一只青黑色的蝎子,尾钩恶毒地翘起,每一次落下,
都带来终结的冰冷。还有那味道。辛辣又沉稳的古龙水,像是某种昂贵木材在燃烧,
混着一丝若有似无的金属腥气。它总是先于疼痛出现,萦绕在每一次死亡的鼻端,
成为噩梦的前调。不能停。动起来!脑子在尖叫,压过所有生理性的颤抖。
生存的本能像一根烧红的铁钎,捅穿了僵直的恐惧。我翻身滚下床,
手脚因为多次死亡叠加的虚脱感而发软,几乎是爬着扑向书桌抽屉。太熟悉了,
这间租来没多久、还没完全熟悉的公寓,在这十六次的轮回里,
每一个角落都已用我的血和绝望重新丈量过。指尖触到冰冷坚硬的金属,
我猛地抽出那根之前发现却一直没用的旧抽屉滑轨,边缘粗糙带毛刺,勉强称得上一件武器,
总好过赤手空拳。猩红的数字跳了一下:22:48。时间像流沙,抓不住。我跌撞冲出门,
走廊顶灯昏黄,接触不良地滋滋闪烁着,把影子拉长又揉碎,像张牙舞爪的鬼魅。
多少次我死在这条走廊上?多少次鲜血喷溅上那面开始剥落的灰墙?那幅廉价的仿制油画上,
是否还留着上一次我挣扎时抹上的指印?不回想。不能回想。回忆是比杀手更快的利刃,
会从内部瓦解你。目标明确:307。我的邻居。一家似乎总是出差,灯永远暗着。
前几次死亡里,我试过逃向楼梯间被他从后面追上,拖把杆捅穿,
试过砸响其他邻居的门无人应声,只有猫眼后的黑暗凝视着我的死亡,
试过退回房间反锁他总有办法进来,撬锁,或者只是耐心地等,哼着不成调的歌,
直到我崩溃……没用。全都没用。那只右手背上的青色蝎子,总会精准地找到我,
然后用匕首、用钢丝、用绳索、用他层出不穷的“玩法”,把我拖进死亡的黑暗。
只有307,我没试过。或者说,没来得及试。上一次死在22:46,我刚生出这个念头,
蝎子纹身就已经从身后的阴影里探了出来,冰凉的钢丝套上了我的脖子。我扑到307门前。
老旧的木质门板,锁是最普通的那种弹子锁。我跪下来,手指因为恐惧和急切抖得不成样子,
将滑轨尖端死死塞进锁孔与门框的那条缝隙里,用全身的重量压上去,撬!
金属扭曲摩擦的声音在死寂的走廊里尖锐得吓人。我的心跳声更大,咚咚咚,快要炸开,
盖过了一切。我甚至疑心这声音能传遍整栋楼,把他直接引来。22:49。“咔哒。
”一声轻响,几乎让我虚脱。门开了条缝。我像泥鳅一样挤进去,反手极轻极轻地带上门,
后背死死抵住门板,仿佛这样就能阻挡一切。冷汗顺着额角滑落,滴进眼睛里,刺得生疼。
黑暗。陌生的房间布局。一股淡淡的灰尘气味和过甜的柠檬味空气清新剂混合的味道。
我靠着门板大口喘息,肺部***辣地疼,试图让眼睛尽快适应黑暗。客厅轮廓模糊,
家具都盖着防尘白布,像一堆沉默的墓碑。空气凝滞,没有活气。安全了?暂时…安全了?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一股更深沉的、毒蛇般的寒意碾碎。不对。空气里,
除了灰尘和甜腻的香氛,还有别的。一丝极细微,却像烧红的针一样刺入我神经末梢的味道。
古龙水。辛辣中带着点木质沉稳的后调。我绝不会认错。熟悉的。每一次他贴近我,
呼吸喷在我颈侧,刀刃陷入我皮肤时,那股味道都无孔不入,和死亡的气息搅拌在一起。
他在这里?!他怎么可能在这里?!他怎么知道我这次会选这里?
难道……巨大的惊恐攫住喉咙,几乎要逼出尖叫。我死死咬住自己的手背,牙齿陷进皮肉,
铁锈味在口腔里弥漫开,用疼痛把声音压回去。不能出声!不能!出声就是立刻死!躲起来!
趁他还没发现我进来了!我几乎是爬行着挪动,四肢并用,蹭过盖着白布的家具,
像受惊的蟑螂。凭着直觉扑向侧面一个房间的门。谢天谢地,门没锁。像是一间卧室。
正中央一张大床,也罩着白布,勾勒出模糊的轮廓。靠墙是一排深色的木质衣柜。衣柜!
我扑过去,颤抖的手拉开一扇柜门。里面空荡荡,只有几个孤零零的衣架,
和更浓的樟脑丸味道。我蜷缩着挤进去,反手轻轻、轻轻地合上柜门,不敢完全关严,
留下一条极细的缝隙,用于窥视和呼吸。世界被隔绝在外,只剩下眼前那一道光缝,
和自己狂乱到快要衰竭的心跳。咚。咚。咚。在狭小的空间里回响,震耳欲聋。黑暗,密闭。
每一次死亡前的阴影疯狂涌上来,挤压着肺里的空气。被塞进垃圾桶的窒息,
被锁在行李箱的绝望……我拼命克制着抽泣的冲动,耳朵竖起到极致,
捕捉着外面任何一丝声响。死寂。只有我的心跳。和那无处不在的,该死的古龙水味。
它越来越浓了?还是我的幻觉?时间一分一秒流逝,每一秒都漫长得像一个世纪。
猩红的数字在我脑海里跳动:22:50…22:51…他走了吗?他没发现我?
那古龙水味……是之前残留的?是他恰好经过门口?是我过度紧张产生的幻觉?
神经稍稍松懈了一毫米,像绷得太紧的琴弦。就在那一刻——“吱呀——”卧室的门,
被推开了。缓慢地,带着一种故意的、戏弄的节奏。轻轻的脚步声,踩在地板上,不疾不徐。
嗒。嗒。嗒。每一下,都精准地踩在我心跳骤停的间隙。那缕古龙水的味道,
陡然变得清晰、浓烈。充满了整个卧室,无孔不入地渗进衣柜的缝隙,包裹住我,
像一个湿冷的裹尸布。我捂住嘴,眼泪不受控制地涌出,浑身抖得像是秋风里的落叶,
牙齿咯咯作响。他来了。他就在这里。就在衣柜外面。他知道。他一直都知道。
脚步声停在了衣柜前。那双脚,穿着锃亮的皮质鞋底的鞋,就正对着我藏身的柜门。
无尽的恐惧攥紧了我的灵魂,把最后一丝侥幸捏得粉碎。完了。又一次。还是完了。
所有的挣扎,所有死亡累积的经验,全是徒劳。我只是他掌心一只逃不掉的虫子,
每一次重生,只是为了给他提供更新鲜的乐趣。然后,衣柜门,缓缓地,被向外拉开了。
没有急促,没有暴力,是一种慢条斯理的、折磨人的速度。走廊昏暗的光线流泻进来,
勾勒出一个高大男人的轮廓,逆着光,面容模糊。我的视线,被无法抗拒的恐惧牵引着,
顺着那擦得锃亮的保安制服皮鞋,往上,是笔挺的裤线,金属扣的腰带,然后是上衣扣子,
肩章,最后,定格在那张脸上。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碎裂,
世界的底片在我眼前曝光过度,只剩一片惨白。那张脸……温和,甚至称得上憨厚。
额头宽阔,眉毛浓淡适中,鼻子挺直,嘴唇不薄不厚,下巴上有一颗很小的、熟悉的黑痣。
几个小时前,就是这张脸,在公寓楼门口,冒着细密的汗珠,
殷勤地、几乎是抢着帮我把那个沉得要命的行李箱从出租车上搬下来,一路扛上三楼楼梯口。
我还跟他道谢,塞给他一瓶没开封的冰红茶,他挠着头,笑得有点腼腆,说“应该的,
住户有事随时找我们保安亭”。那笑容看起来真诚无比。怎么会……怎么可能?!
世界在我眼前扭曲、崩塌。所有认知,所有对危险来源的判断,
所有基于前十六次死亡建立起来的逻辑,被这一刻的现实摔得粉碎。保安?
那个看起来人畜无害、甚至有点老实的年轻人?
是那个用各种残忍手段杀了我十六次的变态杀人魔?巨大的荒谬感和更深的恶寒席卷了我,
抽空了所有力气。我瘫在衣柜里,连颤抖都停止了,只是瞪大了眼睛,
看着那张熟悉又无比陌生的脸。他看着我,脸上慢慢浮现出一种表情。
那不是杀人狂常见的狰狞或嗜血,而是一种……极度愉悦的、带着好奇和欣赏的笑意。
嘴角缓缓向上勾起,眼角的皱纹堆叠起来,但眼睛里没有丝毫暖意,
只有一种冰冷纯粹的兴奋。仿佛一个孩子,终于拆开了期待已久的礼物包装,
打量着里面的惊喜。他的右手抬起来,
那把熟悉的、曾无数次结束我生命的匕首在他指间灵活地转了个圈,
刀光在昏暗中划出冷冽的弧线。手背上,那只青黑色的蝎子栩栩如生,尾钩恶毒地翘起,
随着肌肉的牵动微微扭动,像是活了过来。他伸出舌头,
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舔过冰凉的刀刃。眼睛却始终死死地盯着我,
那里面有某种疯狂的东西在跳跃,在燃烧,是一种纯粹的、不掺任何杂质的创作欲。
声音不高,带着一种近乎亲昵的、毛骨悚然的磁性,轻轻响起,
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你猜这次……”他顿了顿,笑容扩大,露出过于洁白的牙齿,
像某种野兽。“我又发明了多少种新玩法?”我的大脑一片空白。声带像是被冻住了,
一个音也发不出来。恐惧已经超出了顶点,变成了一种麻木的虚空。我只是看着他,
看着那曾经代表“安全”的保安制服,看着那把我品尝过无数次的匕首,
看着那张混合着憨厚与疯狂的脸。他似乎很享受我这种彻底呆滞的反应,往前微微倾身,
古龙水的味道更加浓烈地笼罩下来。“从你第一次尖叫着从210跑出来,”他语气轻松,
像在聊家常,“被我不小心用消防斧劈倒在大厅里……哦,那次纯属意外,
我本来只是想打个招呼。”他眨了眨眼,仿佛那是个有趣的回忆。“到上次,
在你自己房间的浴室,那个绞紧的钢丝圈……啧啧,那个弧度,我调整了三次才完美。
”他语气里带着一丝匠人的自豪。“每一次,你都会‘准时’出现,
而且……”他舔了舔嘴唇,目光在我脸上逡巡,像是在欣赏一件作品,
“而且好像都比上一次更……有趣一点。更警觉,更拼命。像现在,
居然知道撬锁躲进这里了。”他轻笑一声,摇了摇头,仿佛在感叹我的进步。
“这让我很……有灵感。”他继续说,匕首的尖端轻轻点着空气,像是在列举他的创意,
“真的。普通的杀人,太乏味了。但你……你不一样。你会‘学习’,会‘成长’。
这让游戏充满了变数,让我不得不持续思考,如何升级,如何……更艺术地完成我的创作。
”他用的词是“创作”。我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所以,”他往前又凑近了一点,
声音压得更低,带着恶魔般的窃窃私语,“这次我特意在这里等你。给你一点新挑战。
猜猜看?”他的目光扫过衣柜内部,扫过我瑟瑟发抖的身体,像是在评估材料和空间。
“这个柜子,结构不错。”他若有所思地说,“够厚实,隔音应该很好。门一关,
里面就是一个小世界。你说,如果我们一起待在里面……会不会很***?”他笑着,
那笑容里是无法形容的变态期待。“或者,我们可以玩玩光线?我记得你好像很怕黑?
上次在配电室里,你的反应精彩极了。”他歪着头,“这次我们可以慢慢调节。从全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