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养心殿随侍
他坐在狭窄的轿子里，身上那件洗得发白的青衫与周遭的朱红轿壁格格不入。
轿帘被风吹开一条缝，能瞥见外面越来越密集的宫墙。
高逾三丈，墙顶覆盖着皑皑白雪，墙身斑驳的红漆下透着经年累月的威严，将外面的市井烟火彻底隔绝。
这里就是大启朝的权力中心，也是小说里无数人命运折戟的地方。
沈昭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的补丁，脑子里飞速复盘着己知的剧情。
现在是启元西年冬，皇帝萧烬登基刚满西年，根基未稳，朝堂上明着是他与几位辅政大臣共治，暗地里，手握兵权的靖安王萧随安虎视眈眈，边境的镇北侯谢辞虽忠于皇室，却因功高盖主被萧烬暗中提防。
而他这个“沈昭”，本该在翰林院默默无闻两年，然后因无意中撞破某位大臣的贪腐密事，被构陷下狱……如今突然被调去养心殿当值，显然是剧情脱轨了。
是因为他穿来后，那个“滑倒”的意外被放大了？
还是有其他他不知道的变数？
“沈大人，到了。”
轿夫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沈昭深吸一口气，弯腰走出轿子。
眼前是养心殿的偏殿，朱门金钉，廊下站着两排面无表情的内侍，眼神像淬了冰，落在他身上时带着审视和轻蔑——大约是从未见过如此寒酸的“随侍”。
李德全不知从哪里冒出来，脸上堆着惯常的假笑：“沈大人，跟咱家来吧，陛下正在里头批奏折呢。”
沈昭跟着他穿过回廊，脚下的金砖光可鉴人，倒映出他拘谨的身影。
廊外的红梅开得正艳，雪压枝头，红得像血，衬得这宫殿愈发幽深冰冷。
养心殿内暖意融融，地龙烧得正旺，空气中飘着淡淡的龙涎香。
萧烬坐在紫檀木御案后，一身玄色常服，领口绣着暗金龙纹，墨发用一根玉簪束起，侧脸线条冷硬，睫毛很长，垂眸时在眼下投出一片阴影，看不出情绪。
听到脚步声，他没抬头，只淡淡开口：“来了？”
声音低沉，带着一种久居上位的威压，沈昭下意识地停住脚步，躬身行礼：“臣沈昭，参见陛下。”
“抬起头来。”
沈昭依言抬头，目光不敢与他对视，只落在御案上那堆积如山的奏折上。
他能感觉到萧彻的视线落在自己脸上，像带着重量，让他后背微微发紧。
“昨日在翰林院，是谁推了你？”
萧烬忽然问。
沈昭一愣，没想到他会问这个。
原主的记忆里，那几个推搡他的编修都是勋贵子弟，家世显赫，原主敢怒不敢言。
他若如实回答，以萧烬的性子，未必会为了他一个寒门小官去得罪勋贵。
可若是隐瞒……“回陛下，”他斟酌着开口，“是臣自己不小心滑倒，与他人无关。”
御案后的人沉默了片刻，沈昭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他知道自己这句话说得保守，却也是目前最稳妥的选择——在摸不清萧烬的意图前，贸然攀咬只会引火烧身。
“是吗？”
萧烬终于抬起头，那双眼睛漆黑深邃，像寒潭，“朕倒是听说，有人仗着家世，在翰林院欺凌同僚。
沈卿，你是觉得，朕管不了这些事？”
沈昭心头一震，连忙跪下：“臣不敢！
臣只是……只是不想因琐事叨扰陛下。”
他这一跪，正好将脖颈的线条暴露出来，肤色在玄色衣料的映衬下白得晃眼。
萧烬的目光在他纤细的脖颈上停留了一瞬，眸色微沉，语气却听不出喜怒：“起来吧。
朕调你到养心殿，不是让你学那些趋利避害的手段。”
“臣……谢陛下教诲。”
沈昭站起身，后背己经沁出薄汗。
萧烬指了指御案旁的一张空案几：“以后你就在这里当值，帮朕整理奏折，誊抄旨意。
李德全，带沈卿熟悉一下规矩。”
“奴才遵旨。”
李德全连忙应下，冲沈昭使了个眼色，“沈大人，跟咱家来吧。”
走出养心殿时，沈昭才发现自己手心全是冷汗。
刚才萧烬的眼神太有压迫感，那种看似平静实则洞悉一切的目光，让他觉得自己像透明的，所有心思都无所遁形。
李德全领着他在偏殿转了一圈，嘴里念叨着各种规矩：“……在陛下身边当值，眼要尖，手要勤，嘴要严。
不该看的不看，不该问的不问，陛下让你说再开口，记住了？”
“记住了。”
“还有，”李德全压低声音，意有所指地瞥了他一眼，“陛下性子阴晴不定，沈大人年轻，该守的本分，可得守牢了。”
这话里的暗示再明显不过。
沈昭的脸微微发烫，不是羞的，是怒的。
他攥紧了拳，指甲掐进掌心，才勉强维持着平静：“劳李公公提醒，臣明白。”
李德全见他识趣，满意地笑了笑，又交代了几句便离开了。
沈昭独自站在空荡荡的偏殿里，看着案几上堆叠的奏折，只觉得头皮发麻。
整理奏折意味着要接触最核心的政务，这既是信任，也是试探——稍有不慎，就是“窥探机密”的罪名。
更让他不安的是萧烬的态度。
对方调他来养心殿，到底是看中了他的“才思”，还是……别的什么？
正思忖着，殿外传来一阵喧哗，夹杂着瓷器碎裂的声音。
沈昭皱眉，刚想出去看看，就听几个小太监在窃窃私语：“听说靖安王殿下和陛下在殿里吵起来了！”
靖安王萧随安？
沈昭的心猛地一沉。
这位可是书里与萧烬斗到最后的狠角色，他怎么会突然进宫？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养心殿的方向传来一声怒喝，带着破风的气势：“皇帝！
你别以为你现在就可以高枕无忧了！”
紧接着，是萧烬冰冷的声音：“皇叔这是想在养心殿动手？”
沈昭的心跳瞬间漏了一拍。
他知道，自己想安安稳稳当“背景板”的计划，恐怕从第一天起，就要泡汤了。
这宫墙之内的风浪，比他想象中来得更早、更猛。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慌乱。
不管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他都必须撑下去——哪怕面前是刀山火海，他也得踏出第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