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离探进头来,她穿着米白色的高领毛衣,长发松松挽起,几缕碎发垂在颊边,手里提着两个印着对面咖啡馆LOGO的纸袋。
“喂,还活着吧?”
她声音清亮,带着熟稔的调侃,打破了店里的沉静,“看你上次那副被妖精吸干了元气的样子,给你带了点‘回魂汤’。”
墨心正背对着门口,在靠墙的老式药柜前整理一排排细颈玻璃瓶。
瓶子里装着五颜六色的粉末或粘稠液体,在幽暗的光线下闪烁着神秘的光泽。
他动作顿了一下,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嗯”了一声。
苏离对他的冷淡习以为常,自顾自走进来,熟门熟路地将纸袋放在唯一一张还算干净的小圆桌上,从里面拿出两杯热拿铁和几块精致的栗子蛋糕。
浓郁的奶香和咖啡香瞬间弥漫开来。
“刚才那大块头,看着挺唬人,你给他纹了个啥?
不会是加特林菩萨吧?”
苏离一边拆包装一边问,语气轻松。
她是这条老街上唯一能和墨心说上几句话的人,经营着那家“离歌”咖啡馆,仿佛天生带着一种能穿透冰层的好奇和温暖。
“磐石之心。”
墨心终于转过身,手里拿着一个装着靛蓝色粉末的小瓷碟,走到工作台旁。
他拿起一个滴管,小心地往粉末里加入几滴透明粘稠的液体——那是他特制的混合稳定剂。
“哦?
就是传说中你那能给人加勇气BUFF的拿手活儿?”
苏离凑近了一点,饶有兴致地看着墨心操作。
那靛蓝粉末接触到液体,立刻开始缓慢地旋转、溶解,如同拥有了生命,在骨白瓷碟里漾开一片深邃的星云。
“代价呢?
他看起来精神头好得很啊。”
墨心拿起一根玛瑙杵,开始沿着一个方向匀速研磨。
细微的沙沙声在寂静中流淌。
“精神耗损,情绪波动。”
他言简意赅,视线专注在碟中逐渐变得均匀、莹润、仿佛蕴藏着夜空的蓝色膏体上。
“他付得起。”
他的语气里没有任何评判,只是在陈述一个等价交换的事实,如同在说颜料的价格。
“啧,你这生意做的,听着比放高利贷还玄乎。”
苏离拿起一块蛋糕咬了一口,目光却落在墨心轮廓分明的侧脸上,“不过…刚才研磨的时候,你手指是不是抖了一下?
很轻微。”
墨心研磨的动作极细微地停滞了零点几秒。
他抬眼看向苏离,眼神平静无波:“你看错了。”
他放下玛瑙杵,用特制的骨勺挑起一点调配好的靛蓝颜料,对着灯光观察其粘稠度和色泽。
那蓝色深邃得几乎要将人的视线吸进去。
“行吧,你说看错就看错。”
苏离耸耸肩,并不纠缠,转而问道,“对了,上次你说找的那种‘老坑朱砂’,我托人打听了,说是现在管制严得要死,跟找恐龙蛋似的。
你又要折腾什么新花样?”
“不是朱砂。”
墨心将调好的颜料碟盖上特制的玻璃罩,隔绝空气。
他走到水槽边再次洗手,水流声哗哗作响。
“是‘赤血竭’,年份越老越好。
给一个老客户的修复图用,底色掉了。”
“赤血竭?”
苏离皱起眉,努力在记忆里搜索,“听着像武侠小说里的疗伤圣药。”
她知道墨心对材料的挑剔近乎偏执,他店里那些瓶瓶罐罐里的东西,很多名字她闻所未闻。
“一种树脂。”
墨心擦干手,走到小桌旁,拿起属于他的那杯拿铁。
咖啡的温热透过纸杯传到掌心,带来一丝熨帖的暖意。
“产自南疆雨林深处,色如凝血,历久弥新。”
他啜饮了一口,浓郁的奶泡沾在唇边,被他不动声色地抿去。
“南疆…”苏离若有所思,“那地方听着就瘆人。
你小心点,别又像上次找‘雷击阴沉木’灰似的,差点被护林队当盗伐的给逮了。”
她语气里带着关切。
墨心没接话,只是默默喝着咖啡。
店里很安静,只有窗外隐约传来的雨声。
苏离的存在像一道柔和的光,短暂地驱散了这方空间里常年弥漫的孤寂和颜料、消毒水混合的冷硬气息。
但这光终究不属于这里。
墨心看着墙壁上那些在暗影里仿佛随时会活过来的纹样图腾,眼底深处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疲惫。
每一次“墨心”的流转,每一次情绪的汲取与剥离,都在他这块看似坚固的“磐石”上,刻下无法磨灭的细微裂痕。
苏离的敏锐,像探针一样,偶尔会触碰到这些裂缝的边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