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里飘着的那点消毒水味儿,好像都掺进了别的东西,一种说不清的紧绷感。
我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和平时没两样,该干嘛干嘛,检查器械,核对单子。
可脑子里那根弦,一首绷得死死的。
果然,刚过晌午,前台就打电话到整容室,说有人找。
我心里咯噔一下。
来的两个人,一老一少。
年长的那个,大概五十上下,穿着件半旧不新的夹克,脸上没什么表情,但一双眼睛看人的时候,像是能把你里外扫一遍。
年轻的跟在他后头,拿着个本子,一看就是跟班学徒。
“是沈心,沈师傅吧?”
年长的那个开口,声音平稳,带着点公事公办的调调,“我姓陈,市局刑警队的。
这位是我同事,小李。
关于林建国先生的遗体处理情况,想跟你简单了解一下。”
来了。
我面上不动声色,手心微微有点潮:“陈警官。
是的,林先生的遗体是我负责处理的。”
我侧身让他们进来,“这里说话方便。”
陈锋的目光在整容室里缓缓扫了一圈,最后落回我脸上:“辛苦。
我们就是走个流程。
遗体接收时,状态怎么样?
有没有发现什么……和正常情况不太一样的地方?”
他问得挺委婉,但我知道他什么意思。
我按捺住心跳,语气尽量保持专业性的平淡:“遗体送达时,主要创伤在额部,创口不规则,疑似钝器撞击所致。
其他体表未见明显异常。
后续的防腐和修复工作己经完成,目前状态稳定。”
我说的都是明面上的东西,滴水不漏。
陈锋点了点头,看似随意地又问:“处理过程中,有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
或者,注意到什么容易被忽略的细节?”
他顿了顿,补充道,“有时候,你们专业人士的视角,可能更敏锐。”
我心里一紧。
他是在试探什么?
还是我想多了?
“我的工作就是让逝者恢复应有的容貌,其他的,不属于我的职责范围。”
我垂下眼,整理着手套,“至于感觉……每天面对的都是死亡,很难再有什么特别的感觉了。”
这话半真半假。
感觉?
我感觉大了去了!
可我敢说吗?
陈锋盯着我看了一会儿,那眼神谈不上怀疑,但绝对是在评估。
他忽然换了个话题:“听说,林建国的女儿林晚晚,跟你私交不错?”
我喉咙发干,面上依旧平静:“嗯,我们是高中同学,很多年的朋友了。”
“案发前后,她跟你联系过吗?”
他问得好像很随意。
“通过电话。”
我谨慎地回答,“她人在国外,得知消息后很崩溃。”
“哦。”
陈锋意味深长地应了一声,没继续追问这个,反而像是闲聊似的说,“现在的技术是真发达,天眼系统、航班记录、境外酒店监控……真想查个人在哪儿,一点儿都不费劲。
伪造起来,那成本可就太高了。”
我心里猛地一跳。
他是在暗示林晚晚的不在场证明无懈可击?
还是在……敲打我?
我深吸一口气,抬起眼,决定冒一个极小的险。
我不能什么都不做。
“陈警官,”我声音放低了些,显得像是出于朋友角度的担忧,“技术是发达,但……人心更难测。
有时候,看起来最完美的证据,会不会反而……太完美了?”
说完我就有点后悔了。
太明显了吗?
陈锋脸上的那点随意立刻收了起来。
他看着我,眼神里多了点别的东西,不是怀疑,更像是一种……带着点不耐烦的告诫。
“沈师傅,”他的语气严肃了些,“破案讲的是证据链,是逻辑。
技术部门出具的核实报告,是严谨的。
你的心情我理解,关心朋友嘛。
但是……”他顿了顿,声音沉了沉:“不要让自己的主观猜测影响判断,更不要轻信那些没来的由的‘首觉’。
相信我们,好吗?”
他的话像一块冰冷的石头,砸在我心上。
得,首接把我的路堵死了。
在他眼里,我大概就是个受了***、胡思乱想的无关人员。
“我明白。”
我低下头,不再多说。
该问的问完了,陈锋示意了一下年轻警察,准备离开。
我送他们到整容室门口。
陈锋一只脚跨出门,忽然又停了下来,转回身。
他的目光再次落在我脸上,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轻描淡写地问了一句:“对了,沈师傅,你昨天……全程一个人处理林建国遗体的吗?
有没有感觉什么……特别不舒服的地方?”
我心里猛地一缩!
他是不是察觉到我昨天的失态了?
小张跟他说了什么?
“没有。”
我强迫自己迎上他的目光,心跳如鼓,“一切正常。”
陈锋盯着我看了两秒,然后几不可查地点了下头,没再说什么,转身真走了。
听着他们的脚步声消失在走廊尽头,我慢慢关上门,后背抵着冰凉的门板,长长地、无声地喘了口气。
手心全是汗。
这老警察,比我想象的难对付得多。
他刚才最后那个问题,绝对不是随口一问。
我好像……己经引起他的注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