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趴在冰冷的水泥地上,胸口被踹的地方***辣地疼,刚才那个男人的皮鞋底还沾着泥,在我校服上印下一个丑陋的黑印。
“李方,你踹一个孩子算什么本事?”
马哥把烟蒂扔在地上,用皮鞋碾了碾,烟雾缭绕中,他的眼神冷得像冰,“当年王天合并黑狼帮的时候,你爹跪在地上求他收编,现在你倒想踩着他儿子上位?”
被叫做李方的男人捂着肚子从地上爬起来,刚才马哥那一脚不轻,他嘴角挂着血丝,却笑得更凶了:“马龙,别跟我提当年!
王天失踪快十年了,阎罗帮早就不是他说了算的天下!
黑狼帮的兄弟跟着我爹出生入死,凭什么要等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崽子?”
他身后那群染着黄毛、穿花衬衫的人突然炸了锅,有人把钢管往地上一敲,火星溅起来:“方哥说得对!
凭什么听一个外人的?”
“阎罗帮的老东西们,别以为当年被王天救了就了不起,现在该轮到我们当家了!”
我这才看清,他们胳膊上大多纹着狼头,只是颜色早就褪得发淡,像一块块脏污的疤。
而另一边穿黑西装的人始终没动,为首的是个头发花白的老头,他拄着一根铁拐杖,拐杖头镶着铜,在昏暗的工厂里闪着冷光。
“李方,”老头开口时,声音沙哑得像砂纸磨过木头,“你爹当年要是没被王天从仇家手里救出来,黑狼帮早就成了水沟里的烂肉。
现在你想反水,先问问我手里的拐杖答不答应。”
铁拐杖往地上一顿,发出“咚”的闷响,黑西装们齐刷刷往前迈了一步,手里的钢管互相碰撞,发出沉闷的金属声。
李方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他掏出刚才那把手枪,却被身边一个矮胖子按住了:“方哥,别冲动!
老陈头手里有当年王天留下的账本,真闹僵了,黑狼帮偷税的事捅出去,咱们都得进去!”
李方手一抖,枪差点掉在地上。
我这才明白,原来这两拨人看似剑拔弩张,其实早就互相攥着对方的把柄。
马哥说得没错,父亲失踪后,阎罗帮早就不是铁板一块了。
老陈头慢慢走到我面前,弯腰想扶我,我却往后缩了缩。
他的手顿在半空,叹了口气:“孩子,我叫老顾,当年是你爹的账房。
你爹走之前留过话,说要是他出了事,就让你安安稳稳读书,永远别碰江湖上的事。”
“可现在由不得他了。”
李方突然插话,他把枪揣回腰里,恶狠狠地盯着我,“老顾,别跟这小崽子废话。
要么现在选老大,要么就把阎罗帮拆了,黑狼帮的兄弟自己单干!”
老陈头没理他,只是看着我,眼神里有愧疚,还有些我看不懂的复杂:“泽宇,你爹当年合并黑狼帮,不是为了抢地盘,是因为黑狼帮欠了罗刹帮三百万,不合并就得被灭门。
他把工厂改成仓库,偷偷帮黑狼帮还了五年债,这些事,他们从来没跟你提过吧?”
我愣住了。
父亲在我记忆里永远是穿着带补丁的蓝布衫,天不亮就去田里干活,手上全是裂口。
我从没想过他会拿着账本算钱,更没想过他会为一群陌生人还债。
“所以现在呢?”
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在抖,却还是抬起头,看向李方和老陈头,“你们要打要杀,跟我没关系。
我妈让我好好学习,我只想去上初中。”
“去你的初中!”
李方突然抓起地上的钢管,往旁边的铁桶上一砸,“你爹是阎罗帮的阎王,你就是小阎王!
这身份你甩不掉!”
马哥突然笑了,他靠在面包车上,从口袋里摸出另一包烟,扔给老陈头一根:“我倒有个主意。
黑狼帮不是觉得他小吗?
那就等他长大。”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在他身上,连李方都没再说话。
“泽宇今年升初一,对吧?”
马哥蹲下来,平视着我,他眼里的嘲讽不见了,多了点认真,“还有六年,你要考上咱们市最好的高中——一中。”
“然后呢?”
李方不耐烦地问。
“然后,”马哥站起身,目光扫过两拨人,“一中里有不少帮派的子弟,还有罗刹帮安插的眼线。
他要是能在一中站稳脚跟,让所有学生都服他,成为唯一的老大,那就证明他有当阎王的本事。
到时候不用你们争,黑狼帮和阎罗帮,都得认他这个新当家。”
工厂里静得能听见灰尘落地的声音。
老陈头皱着眉:“六年太长了,罗刹帮那边……那就让他用六年时间证明,他比王天当年更厉害。”
李方突然拍了拍手,脸上露出一种近乎残忍的期待,“要是他做不到,到时候别说当老大,能不能活着走出一中,都得看我心情。”
我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
刚才被踹的地方还在疼,可心里那股气比疼更甚。
他们把我当成赌注,当成可以随意拿捏的棋子,就因为我是王天的儿子。
“好。”
我听见自己说,声音不大,却足够让所有人都听清,“我答应。”
李方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我会答应得这么快。
老陈头想劝我,嘴巴动了动,最终还是叹了口气。
马哥把我从地上拉起来,拍了拍我身上的灰:“记住了,从今天起,没人会再绑你,但也没人会护着你。
一中里的事,你得自己解决。”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五十块钱,塞进我手里:“去买点吃的,然后去学校。
别迟到了,初中生。”
我没接那钱,转身就往工厂外走。
身后传来李方的声音,带着点不屑:“小崽子,别以为这是好事。
一中的水,比你爹当年混的江湖还深。”
我没回头。
阳光从工厂的破窗户照进来,在地上投下一道道光斑,像父亲账本上的数字,密密麻麻,压得人喘不过气。
走到门口时,老陈头突然追了上来,塞给我一个东西,是个小小的木头阎王像,刻得很粗糙,边角都磨圆了。
“你爹刻的,”他声音很轻,“他说要是你遇到难处,就摸摸它。”
我捏着那木头像,冰凉的触感从指尖传来。
转身时,看见工厂里的两拨人还在对峙,马哥靠在车边抽烟,李方正指着黑西装们骂骂咧咧。
远处传来学校的预备***,我把木头像塞进书包最里面,拔腿往学校跑。
书包里的课本硌着后背,像一块块石头。
我知道,从今天起,我的初中,还有以后的六年,都不会像母亲希望的那样平静了。
但我不能怕。
因为我是王天的儿子。
因为那个刻着阎王像的木头,在我手心里,烫得像一团火(请看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