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底没有光。

林烬的脚踝被铁链磨出白骨，血痂结在锁孔里，每走一步都像有刀片在刮骨髓。这是他被投入“无尽之塔”的第七年，也是他第一千三百次数错台阶数——无论向上爬多少层，石阶永远定格在“第八十”。

“别数了。”隔壁囚笼的老瞎子突然开口，缺了舌头的嘴含混漏风，“塔是活的……它在吃你的记忆。”

铁链应声绷紧。林烬被拽得撞上笼柱，腐臭的雾气中浮现出一张巨脸：皮肤如干涸的河床龟裂，眼眶里塞满齿轮，齿缝间垂落沾血的丝线——是“高塔”的刑官。这些三尺高的侏儒掌控着塔底三十层，据说它们曾是人类，因追求永生偷食塔灵血肉被诅咒缩骨。

“罪人林烬，屠城十七座，判为优质‘饲石’。”刑官的丝线刺入林烬眉心，他瞬间看见幻象：自己的四肢被钉在墙上，血肉一寸寸被砖缝吸食吞噬，最终只剩两颗眼球嵌在墙面，注视着下一个受刑者。

但这一次，丝线却突然崩断。

林烬的心脏剧烈抽搐，皮肤下浮出幽蓝色纹路，宛如活蛇游走。刑官的齿轮眼疯狂转动：“妖纹？不可能……妖族八百年前就灭族了！”

整层塔震动起来，囚笼铁栏扭曲成尖牙，地面裂开深渊巨口。老瞎子猛地撕开胸襟，肋骨间竟藏着一枚赤红塔徽：“跑！去第七十九层找‘鬼’，它们专吃刑官！……”

塔徽化为触手撕开了牢笼，林烬赶紧逃了出去，刑官的丝线也绞碎瞎子的头颅。林烬在血雨中狂奔，蓝色纹路爬满瞳孔，他看见话生杀过的亡魂从砖缝涌出，哀嚎着化作黑烟钻入纹路。

塔顶传来钟鸣，血雾凝成篆体判词：

“刑徒噬罪，妖王复生。”

第七十九层没有实体。

林烬踩进一片粘稠的黑暗，脚下传来婴儿啼哭。蓝纹忽明忽暗地闪烁，照出墙壁上密密麻麻的手印——每个掌纹都刻着名字，最新鲜的那个写着“周谨”，正是他十年前亲手斩首的敌国军师。

“罪业越深，鬼，精越馋。”沙哑女声在耳后响起。林烬转身时撞上一团灰雾，雾气中浮着半张美人脸，下半身却是不断溃散的烟尘。

“我叫影姑，鬼族与精的杂种。”她烟化的手指点在他心口，“你胸口的妖纹正在苏醒，但若没有‘魔血’喂养，天亮前就会被反噬成怪物。”

说完，整层塔突然翻转。林烬坠入倒悬的刑场中，他看见十三岁的自己举起火把，点燃了收养他的村庄。鬼和精从火焰中钻出，他们形似焦尸的孩童，但脖颈却连着蜘蛛躯干或像是鬼魂一般。

“这是‘食影刑’。”影姑的声音在刑场回荡，“鬼和精会吞吃你记忆里的影子，直到你分不清现实与罪孽”

一只精扑向幼年林烬。真实的灼痛突然在现世爆发，林烬左臂燃起蓝火，皮肤褪去后露出漆黑的鳞甲。他本能地挥臂撕碎了精，吞下它核心处的灰珠。

一股剧痛传来。记忆也如洪流冲破闸门：八百年前，妖族并非残暴之徒，而是唯一能净化罪业的塔灵守护者。五族设宴毒杀妖王，将其心脏炼成八十盏魂灯，谎言就话写入塔规。

“现在你信了？”影姑的烟躯裹住他鳞甲化的手臂，“魔族的血池在第六十层，但那里镇守着‘百目魔将’，它当年可是生吞了三千妖童才封爵的……”

塔壁骤然开裂，露出一只嵌满人眼的肉瘤。百目的瞳孔同时转向林烬：“妖胎！交出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