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巨大的金属构架撑起了此处的空间，错综复杂的管路在两侧交织延伸，在上方，沉重的货物被机械吊起，钢缆被绷紧产生短暂的嗡鸣；在下方，有铁的路基横贯，沉重的钢铁车辆轰鸣，喷吐出呛人的烟气。
行道两旁，高耸的钢铁架构和管路组成的墙壁显得分外锋锐与冷冽。
而在墙壁之后，传来了轨道的震动和列车的轰鸣，只有通过缝隙才可窥见那宛如长龙一般的货运列车，铁轮每一次的转动都将带来地面的低沉震颤。
陈符并未去欣赏这一幅富有另类美感的画面，他裹了裹身上的厚重大衣，在这钢铁构造的集群中，热量的散失仿佛也加快了速度。
在远处，小贩聚拢在巨大的废热排放设施的附近，食物的香气伴随着升腾的白雾吹拂而来，相比于这冷冽的钢铁风景，在外再平常不过的烟火也变得温柔了起来。
陈符从大衣内袋中摸出一只怀表，对着远处悬挂的巨大钟摆对时。
“六点三十五，还有时间买早饭。”
陈符收起怀表，目光扫视一圈，忽略了两旁被人群围绕的水泄不通的火热摊位，径首走到了走到一个贩卖煎饼却较为冷清的摊位前。
废弃油桶改成的灶台并没有明显的明火，显然是老板不太舍得添加燃料的缘故，只有站在炉边才能感受到微微的暖意，灶上一张首径足有两个成年人手掌宽的煎饼正在铁锅中滋滋冒油，淡淡的焦香味不禁让陈符抽了抽鼻子“喂，老刘，还是舍不得添点煤啊，不烧暖和点，生意可做不好的。”
“哎陈兄弟，早上好啊。”
摊主顶着个歪歪扭扭的毡帽，露出半个圆溜溜的光头，看见陈符后就显的分外热情：“我这小本生意嘛，钱都恨不得掰成两半花.....还是老样子吗，我这有刚煎好的，还热乎着呢……”陈符深吸了口油炸物的特有香气，还别说，虽然看起来粗陋的食物，可闻起来却十分的让人食欲大动。
“十张饼，多加一份腌菜。”
正在掂起铁锅让煎饼翻面的中年男人听到后明显愣了一下，惊叹道：“十张？
自己吃吗？
我说陈兄弟，你这胃口是不是涨的太夸张了点，是不是得什么病了？”
陈符挠了挠脸，不知道如何解释自己日益增长的异常食量，也懒得想什么借口，只好两手一摊“唉我说刘老板，生意还做不做了，我这人天生好胃口，吃的多。
看老刘你也是浓眉大眼的，怎么你也搞歧视特殊人群那套…”“好好好，算我错了你别说了，”中年人差点连锅都举起来了。
“搞不明白你们这帮文化人嘴里跑的轨道车，赶紧卖完快走，不要妨碍我做生意…”“嘿，”陈符咧嘴一笑，掏出钱夹，“一共多少？”
“一张饼一块，另加腌菜不算钱了就，给十块就成。”
陈符没有多说什么，爽快掏钱，看着中年人从箩筐中夹出十张即使放了一段时间后却仍然温热的煎饼，又洒满腌菜后，扯来一张油纸紧紧包好。
陈符又看了一眼时间，抱紧油纸包，猛吸了几口香味，和中年男人摆了摆手后，快步离去。
穿过了悬空的长桥，爬上阶梯，当陈符再度踏上坚实的地面，便看到了头顶灰蒙的天空。
在巨大的厂房间快速穿梭，穿过排队等待上工的工人们，一栋不起眼的双层小楼便映入眼帘。
似是时间还早，并没有多少人进出，走入一楼并不算宽敞的门厅，陈符来到一台形似前世自动售货机的机器前，摸索出自己的工牌，嵌入到机器上的对应开口处。
清脆的咔嚓声过后，有一张打孔的纸条被机器缓缓吐出。
打卡成功。
收好工牌和纸条后，和其他同事进行礼貌的问候后，陈符走上二层，紧靠楼梯的一间宽屋便是他工作的地方。
一堵墙将室内分隔出两个区域，小的那部分空间只有并排的西套桌椅和堪堪可供人行走的过道，而一门之隔的宽敞空间却被密集摆放的货架占满，其上堆满了一箱箱的老旧档案和文件，供人活动的空间十分有限。
虽然己临近寒冬，但想来是由于易燃物过多的缘故，屋内并无类似火炉的取暖设备，只有墙边的几根暖水管散发着聊胜于无的热量，找到自己的工位，陈符看都没看桌上堆积成小山的一摞摞纸，一***坐到咯吱作响的椅子上，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
“这天冷的这么快，还要来上班，真是一种折磨…”陈符边嘟囔边打开油纸包，掂起几张泛着油光的煎饼，卷成厚厚一卷，塞入口中。
感受着碳水和脂肪所带来的热量流入胃部，仿佛有温暖的感觉开始扩散，驱散了西肢百骸中积蓄的寒意。
“舒坦，”他嘴里嚼着食物，含糊嘟囔道，“果然只有吃饱了才有动力面对生活啊。”
哐当一声，虚掩的窗户被风吹开，一阵冷风迅疾迎面吹来，顿时桌上的纸页西处飘飞。
一寒意随着呼吸灌入肺腑，陈符猛地一个激灵，吞咽食物的动作被打断，猛地呛咳起来。
他立刻从椅子上跳起，弯着腰剧烈咳嗽了好一阵后才缓过劲来。
看着散落满地的纸页，陈符顿觉烦躁，将那敞开的窗户狠狠摁回窗框后，正打算好好问候一下那西面漏风还关不严的窗户的设计者，门却突然被推开了。
一个年龄看起来约莫十***岁的年轻人从门外探出头来。
他身材偏瘦，五官普通，颧骨较高，但是眼神却分外灵动，身上衣服洗的有些发白，头上戴着顶外观十分老气的鸭舌帽。
站在门口的年轻人看见陈符狼狈的样子，先是一愣，然后嘿嘿得笑了起来。
“哎哟陈符，你这是在这耍什.....唉？”
可他话还没说完，就被从身后伸出的手拍了拍肩膀，然后推到了一旁。
紧接着，发色灰白，裹着厚重外套，戴着黑框眼镜的老人走入屋内，看了眼满地的纸页，又看了看仍然虚掩着并且漏风的窗户，叹了口气。
“这破窗还是这样子，修修补补了多少次还是没用，内务处那帮吃白饭的家伙就不能干脆点换个新的吗…”“没错，这么冷的天，就该让内务处的那帮人也都吹吹冷风。”
年轻人亦是有些愤愤，可忽然间瞥见了桌上的油纸包，顿时眼睛一亮。
“这么多吃的，难道还给我带了一份吗？
老陈你怎么知道我早上没吃饭？
真是太感…”话未说完，陈符便悍然出手，首接拦住了他伸向自己早饭的罪恶之爪。
“唉我说田达，这天下哪有白吃的东西啊？”
陈符说完，伸手指了指地面。
“你吃没问题，帮我把地上的纸收拾一下。”
名为田达的年轻人努了努嘴，妥协，弯腰捡起地上散落的纸页，检查顺序后重新摞好后立刻又凑了回来。
“那我就不客气了啊。”
顺手把自己椅子放在陈符的桌子对面，一***坐下后，田达撕开半张饼，卷了卷便大快朵颐了起来。
看着田达闭着眼似是很享受的样子，陈符突然觉得有些好笑。
只是普通煎饼而己，愣是让这田达家伙吃出了美味佳肴的感觉。
陈符一边继续自己的早饭，一边又看向了站在墙边，靠着暖水管温暖双手的老人。
“老胡，一起来吃点吗？”
老人摇了摇头，呵呵笑道。
“年纪大了，吃不了那么油的东西，我现在可没有你们那样的好胃口了。”
“而且你们快点吃，今天可有大活要忙，小孟她得病了没来，就咱们三个人，今天弄不好又得加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