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的第一场雨，来的恰时，彻底将夏日的燥热洗涤干净。
此时初遇酒吧灯火通明。
今晚是临川大学艺术设计学院20级学生的散伙饭。
虽说他们才大三，这饭吃的有点早，但是对于他们学院来说，现在基本上很多人都已经开始实习工作了，大四一年除论文答辩时间基本不在学校，碰面的机会少之又少，所以艺术设计学院的老传统就是在大三暑假组织毕业聚会。
214包间里嘈乱轻快的打击乐不绝于耳，彩色霓虹灯映射在房间的各个角落。
人们随着音乐打拍子，扭动身子，时而张扬摆臂，时而酒杯相撞发出清脆的响声。
浓烈的酒场消弭了几分寒气，除了角落里的姜可言，人人都享受着当下这欢快气氛。
她俯着头，在烁动跳跃的灯光下，短发垂下遮住了大半张脸。
“言姐，没啥大不了的，不就是面试被刷吗，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
唐盈凑近姜可言坐的沙发，将她把凌乱的发丝拨到耳后。
女人的小脸渐渐显露，脸颊红晕晕一片，两道浅淡的长眉紧压着那双桃花眼。
急促的灯光不住闪烁，称地女人右眼角的泪痣更加明显。
姜可言举起高脚杯，唇瓣轻轻点着杯口，半晌也不见杯中的酒入口。
“她竟然说我能力不行，我他妈长这么大就没被人说过不行！”说罢，姜可言仰起头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紧接着发出一阵冷笑声。
一个身穿瑰红色紧身抹胸薄裙的女人端着酒杯朝姜可言走来。
“可言，你工作找到了吗，我这几天看了挺多不错的，乐煌工作室和昌盛设计都挺不错的，算是插画界涌现的新秀，潜力很大。”女人声音清浅，刻意在那张浓艳的脸上挤出一丝笑容。
唐盈和姜可言都知道这女人是什么心思，也就都没搭她的话。
女人饮了口酒，又道：“昌盛设计我给拒绝了，唉，早知道把你推荐上去了。”
唐盈白了女人一眼，没声好气地冲女人说：“张岚，没人稀罕。”
谁知张岚这还没完，仰头甩着那头***浪卷发，勾住身后一个男人的胳膊将他拽过来。
那是张岚男朋友曲宇航，刚一入学就被人称作院草，追求的女生成群结队，张岚自打和曲宇航谈恋爱后***都快翘上天了，见个女生就摆出一副胜利者的姿态，巴不得拿个大喇叭公告全校“这是我男朋友”。
“阿航，你不是在泰斗画室有熟悉的人吗，可以帮着可言引荐一下啊！”女人向男人妩媚投笑。
曲宇航本来正同一群男生喝着酒，突然被张岚拉过来似有些不爽，但一回头就瞥见了坐在角落里的姜可言眼底却多了分玩味。
“抱歉了，人家工作室招收画师要求大学期间综测成绩在专业前30％”曲宇航宠溺地将手搭在张岚腰间，手指轻轻抚着露出裙子的雪肌，回应着一旁张岚的“挑逗”。
“啊，太可惜了，其实可言做个自由画师也不错，听说在外接稿比我们挣的钱还多呢。”
这句话就是变着法地暗讽姜可言这万年垫底还险些因挂科被留级的烂成绩。
唐盈冷哼一声直道恶心，这俩人一唱一和地，摆明了羞辱姜可言还没找到工作，就是想让她难堪。
“滚。”姜可言呼着酒气，举着空酒瓶指向暧昧调情的两人，这架势就像下一秒就能抡到两人脑袋上一样，那双凌厉的眼睛盯地张岚直发慌。
张岚两人没敢再说话，毕竟他们是见识过这位姜小姐的“本事”，转而端着酒又拉着别人寒暄起来。
姜可言直接把杯子丢到一边，拿起酒瓶往嘴里灌。
这时，另一堆人群中突然涌出一阵欢呼。
是他们专业的一对情侣宣布毕业之后就要领证结婚了。
一声声祝福声哗然而至，此起彼伏。
“恭喜啊恭喜，没想到最早修成正果的是这一对！”
“是啊，到时候一定请我去喝你俩喜酒啊！”
“早就听说，以往大学期间感情最迟钝的那人往往是最早成家的那一个，还真是这么回事！”
“哎，也不全对，言姐那不就是个例外吗，母胎solo二十年哈哈哈，成天凶巴巴谁敢收她……”
中间不知谁插了这么一嘴，众人纷纷朝靠在唐盈肩上干呕的姜可言看去。
听到这句话，姜可言倒是回过神，猛然睁开了惺忪的眼皮。
不知是醉着还是醒着，姜可言径直朝着那个女生走去，眸子充斥着怒气。
二话不说，姜可言一手抓着酒瓶一手捏起女生的脸，众人皆惊呆在原地，举杯的，喝酒的，聊天的……通通都停下手里的动作转头看向姜可言。
“***有病啊！”女生暴躁地想要扯姜可言头发，却被姜可言用拿酒瓶的手腕挡下，全然没有还手之力。
女生脸蛋已经被拧的通红，周围人见状纷纷拉开两人，拦架的拦架，劝和的劝和，场面一度混乱。
“可言，她就开玩笑的，你别当真。”
“对啊，今天多高兴的日子，咱和和气气的喝喝酒唱唱歌多好。”
……
“谁他妈……说，说我……没男朋友！”顿了顿，姜可言用手指着自己红扑扑的笑脸说道：“我，也要结婚了！”
唐盈吓傻了，连忙上前把姜可言的嘴堵住，她看出来姜可言今天早把自己灌得烂醉，都不清楚在讲什么了。
还结婚，你不就是母胎solo吗，跟谁结婚？
这时，门外突然传出一阵动静。
“214包间是这么？”
“对，警官，就是这间。”
随即，四个身穿执勤服戴着帽子的警察推门进来，后面跟着一位吧台服务生。
“都抱头蹲下靠到墙角。”为首的警察厉呵道。
“警察叔叔，我们什么都没做啊，都守法公民。”
“安静，请你们配合检查。”后面的警察开口，那声调冷淡而却又浑厚有力，男人看着不过二十左右，宽肩窄腰，身材极佳，小头小脸更称得人高大猛朗。
大家虽然一头雾水，委屈至极但碍于这场面也都没敢再说话，只得乖巧地挪着步子朝墙角靠。
就在众人从各个角落向墙角“迁徙”时，一个短发女生直接扑向方才讲话的男人。
她高高踮起脚，胳膊霸道地揽住他的脖子，也不知该朝谁喊道：“诺，他就是我老公！”
众人：？
男人心暮地漏了一拍，但那眼神依旧炯毅有神，此刻就这样紧紧注视着她。
“干什么呢你！”一旁的跟男人差不多年纪的小警官提醒道两人此刻的举止。
唐盈立刻跑过来，试图将姜可言从林觉身上扒开，突然迎上那张脸，不觉一颤，“林觉？”
“干嘛啊你！”姜可言一手推开唐盈，而后胳膊勾的更深，恰时逢上男人炙热的眸光，抱紧他的后颈直冲男人的唇咬去。
男人白皙的脸颊晕起一圈绯红，就连耳朵尖都肉眼可见地泛着红，他用力猛地将姜可言拽开。
一旁已经看得目瞪口呆的唐盈急忙慌乱地接过，“姜可言！你疯了你！”
“对不起，对不起警官，我朋友她喝多了，脑子有点不清楚。”唐盈拖拽着姜可言欲离开林觉视线。
“谁说，我喝多了！”姜可言力气大得很，再次挣脱开唐盈的束缚，脚底跟踩着油似的，踉踉跄跄地走回林觉跟前。
嘟着唇，小手搂住男人腰间，似乎整个人都要向男人紧实的胸膛倾倒。
男人清晰地闻到脖颈后有人呼出的浓浓酒精味，抓住姜可言的手迫使她松开，而后，姜可言仍不放弃，又冲向林觉的方向，下巴抵住男人脊背，手掌重重一甩朝着男人***拍去。
！
男人愣在原地半晌没缓过神。
抱头蹲墙角的吃瓜群众甚是震惊，早就听说姜可言不好惹，但是连警察都敢调戏这是他们万万没想到的。
“小林，你……”林觉的师父章强也着实被这一幕刷新了认知，从警近二十年，第一次看见这么放肆的小姐，敢在众目睽睽之下，在执法现场对警察下口，还像个狗皮膏药一样纠缠不清！
没脸看，没脸看呐！
“姜可言，喝不了酒就别喝！”男人语调很重，细听，愠气中夹带着无奈。
“林觉，你认识她？”魏腾问出来大家都想问的问题。
“我高中同学。”林觉淡淡回道，将姜可言扶到了沙发靠椅上。
女人昏昏欲睡，一会便没了动静。
警察清了清嗓子，“我们收到群众举报，说是214包间聚众***。”
听到“***”二字，众人脸都被吓得铁青。
“冤枉啊，警察叔叔，我们是临川大学艺术设计系20级学生，快毕业了今天在这聚一下，这违法的事可不敢干啊！”
“是啊是啊！”大家应声附和道。
警察环视了一下在场男男女女的穿着，瞥向张岚时目光停滞了几秒，微微颔首。
待清点好人数，众人被带去派出所询问。
警车里，魏腾翘着脖，小声在林觉耳旁说。
“好家伙，这一窝有个十四五个人了！”顿了顿，又加上句“她真是你老婆啊？”
“胡说什么你！”林觉瞪了魏腾一眼，魏腾乖顺地闷下头，将帽檐拉下，缩在车椅上。
到了城南区派出所，学生们逐个被带去警区办公室做笔录。
此时意识不清醒，无行为能力的姜可言则独自晾在大厅里醒酒。
唐盈不放心，在一旁看着免得这人又生祸端。
不到三十分钟，报警人也被请到了派出所，
“实在抱歉警察同志，酒吧廊道灯线暗，我们把这房间号给看差了。”一经核对，才知道是报警人说错了包间号，不是214而是隔壁房。
知道是场乌龙，几位忙着接待“客人”的警官也都停下来手里的笔录工作。
“不好意思啊各位，耽误大家时间了，小刘，这大晚上的，去给孩子们拿点水和零食什么的。”章强工作久了，办事自然也圆滑晓得变通，他熟知怎样更好的解决矛盾和处理关系。
张岚倚着曲宇航的肩走出办公室，啧声埋怨“倒霉死了，好好喝着酒进了派出所！”
“好了宝宝，咱回家补个觉。”曲宇航眼底透着丝散漫，撩拨着面前的风情女人。
“呦，言姐还没醒过酒来呢！用不用我们送你们一程呀？”刚进大厅，张岚就瞥见躺在椅子上熟睡的姜可言。
唐盈怼道“管好自己吧，以后出门在外穿检点，袒胸露臀的怪不得会被认作小姐。”
“你！”还没待张岚嘴里的话说完，就被一旁归心似箭的男人拉出了门。
不一会大家都走的差不多了，有的是朋友来接，有的则是警察热心送回家。
空旷清冷的大厅内，徒留前台值班的民警和依偎着取暖的姜可言和唐盈。
唐盈心力交瘁，带着个醉鬼，让我咋办？
大概凌晨三点钟，林觉换上便服从办公室里出来，恰时迎上座椅上的姜可言两人。
“给她喝点水醒醒酒。”男人利索地拧开瓶盖将水递给唐盈。
熟睡的女人轻翘着唇，修长的睫毛安然垂下。
这女人此时异常乖巧，甚至这样看挺可爱，一点都不同往日那嚣张跋扈的模样。
男人顾自轻喃着，胸口像是有个小爪子在挠，烦躁又悸动。
这时段加上这天气，不好打到车，毕竟还是旧相识，林觉主动开车送两人回家。
“这……”面前这睡得跟烂泥一样的女人，唐盈一个人自然是搞不定。
林觉身子蹲下，单薄的外套下背肌轮廓分明。
“把她放上来。”大概是长时间工作的原因，声音极富磁性也略显疲惫。
斜落的雨幕中，男人的短衫被雨浸透，立体起伏的身材尽数展露。
“揍你。”女人轻哼着，乖巧地靠在男人薄凉的脊背上。
“喂，慢点！我跟不上！”落在最后的唐盈苦命哀嚎，却全被雨声吞了去。
林觉将姜可言放在了后座，不忘叮嘱唐盈“看着点，别让她吐车上。”
“***，平生第一次坐警车回家，太有范了！”唐盈哪里顾得上，此时正举着手机疯狂***。
开到一个红绿灯路口，林觉忽然觉得身旁有人凑近，倾头一看，姜可言直勾勾盯着自己，眸中少了些阴翳，显得更澄澈了，眼角的黑痣显得此时这个醉酒的女人多了些妩媚。
转头看向早早睡上的唐盈，轻叹了口气。
“我告诉你，你讨厌我，我还不稀得搭理你！你这种男人，经不住调戏。”
林觉：……
说罢姜可言眨巴着眼又随即闭上，头安静地搭在男人肩上。
“知道我是谁了？刚才在酒吧怎么不见你记性这么好……”林觉侧着身轻轻托着姜可言靠到椅背，给她扣紧安全带。
半晌，男人望着被雾气笼着的交通灯，漠漠说：“一句气话，竟然记了我四年。”语调平淡，声音颇小，而后渐渐隐没在车笛声中，无人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