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觉脱下风衣搭在座椅上，转身去衣架拿了件执勤外套利索换上。
“登记一下。”林觉递过去一张表，标题写着几个标粗的字——“城南社区消防隐患排查登记表”。
“要罚款吗？”实习工资要满一个月才发，以她现在的经济实力，不用说罚款就连吃个饭都捉襟见肘了。
“要。”
午后的阳光透过玻璃窗洒进屋内，光影婆娑，少年的脸冷俊白皙，睫毛纤密，薄唇启合间凸显出清晰性感的下颚线条。
“我没钱。”作为落魄的穷光蛋，她此刻理直气壮。
“罚你们老板的钱。”
“那就好。”女孩微微勾起唇角，那颗泪痣紧跟着眼角上下跳动。
填表的时候，姜可言具体信息并不知道于是给常菁菁拨去电话，在一番指导下终于结束了。
姜可言抻着胳膊不耐烦地道：“行了，我走了。”
“哎等下嫂子！”见姜可言移步要走，魏腾急忙拦下。
姜可言一时忘了反驳这个称呼，顾自朝门走去，只潇洒地向后招招手，无意脱口一句：“不用送！”，话音未落，人早就消失在了拐角处。
魏腾瘪着嘴，小声嘟囔：“不是啊，嫂子，下载个反诈app呗，我指标没完成呢……”
“师父刚让我叫你去打电话。”林觉轻挑着眉，眼睛盯着那张登记表凝视许久。
“什么？”
“去一楼社区服务室打流调电话。”
“啊……林哥，送我几个指标吧！”
林觉轻笑一声，摇摇头，径直走出办公室。
这时段打车还算容易，姜可言刚出派出所就看见了一辆空车。
回到奶茶店已经下午三点多了，距离下班还剩两小时。
因为是***短期工，所以姜可言的工作时长也较短，只在白天，而常菁菁则继续守在店里直至晚上八点。
装装杯，递递料，第一天***工作就这样草草结束了，虽然今天在店内干的活也不累，但一想到又去派出所的遭遇，姜可言就觉得今天比以前坐在教室听课都累，是心累。
晚上下班唐盈直接来了奶茶店，打算先在街上垫饱肚子再回去。两人都不擅长自给自足，每天靠着外卖和速食苟活。
唐盈早在大三上半年就已经找好了实习单位，据说也是家里帮忙联络的，但姜可言不服气，脾气像头倔驴，硬是不听家里安排，也因为这和家里大吵一顿，赌气在唐盈家住下。
唐盈是自己租的房子，毕竟也在实习期工资不多，一个人承担房租确实压力过大，这也坚定了姜可言做***的决心。
鹿泉美食街此时人流正盛，熙熙攘攘的行人挤满了整条街道，热闹非凡。
临川是个海滨城市，夜景甚是好看。
空气中洋溢着海风吹来的薄荷香味，似乎把喧嚣的浮躁气一并抹平了，让人感到十分安逸。
远望去，城市中央矗立着明珠塔，塔立在江面，随同闪烁的灯光倒映在江面的月亮上。
车笛声，街边小贩的叫卖声，大厦广告牌的推销声……纷纷杂杂的闯进耳朵里。
一进烧烤区，焦香地烤肉味仿佛填满了整方空气。
烟雾缭绕，两人特意找了个僻静点的位置，要了些肉串，几串蔬菜和贝类海鲜。
“老板，来4罐啤酒！”姜可言对着烧烤架旁狂呼扇子的老板喊道。
“好嘞！”
十分钟后，点的菜几乎全部上齐。
“第一天上班感觉怎么样？”刚撸完串唐盈下意识地抽出纸巾擦嘴角。
没等进食，姜可言一瓶酒倒是先入了肚。
“不怎么样，碰见林觉了，又进派出所了。”
唐盈按捺不住笑意，像是幸灾乐祸般，“啊？这么巧吗，24小时内能碰见两次。”
姜可言狠狠瞪了唐盈一眼，唐盈老实下来假作关怀“因为什么事啊？”
“他说店里的灭火器有问题让我跟他过去登记。”姜可言抓起一把肉串一口咬下，热油滋啦滋啦地在唇间冒响。
“要我说，人家也没怎么你，你俩咋就闹成现在这么僵了？”
“你懂个屁！”女孩眉心蹙了蹙，缓缓垂下眼睑。
过了会，姜可言突然感觉脚底下有个什么毛茸茸的东西在自己腿上来回蹭。
低头往桌下一瞅，一只金黄色的小狗闪着水汪汪的大眼盯着自己，小短尾巴摇的像拨浪鼓一般。
唐盈倾头看去，注意到这小家伙，顾不上擦手，满心欢喜地将狗抱在怀里。
“哇，你好可爱啊！”
姜可言对这种可爱的事物丝毫不感兴趣，自顾自地吃着串。
“小可爱，你是不是饿了啊？”
“汪汪……”小家伙像是听懂了一样，奶声奶气，尾巴摇的更厉害了。
“老板，再给烤五串牛肉，不加调料！”唐盈紧紧搂着小狗，时不时还贴近脸逗它玩。
肉串烤好后小狗凑近嗅了嗅，接着疯狂地吞食，看着像是饿了很长时间。
“言姐，这小可爱看着像只流浪狗，咱要不给带回家吧。”
这些天房租基本上都是唐盈一个人出，相当于是把狗带回自己家，姜可言自然不好反驳什么。
“你随便，反正我不会管它。”养小动物姜可言向来没长性，金鱼、仓鼠……在她手里都活不过三天，后来为了不轻易杀生，姜可言打算养乌龟，结果一周小乌龟因为水质差得了皮肤病走了。
自那以后，姜可言再也不养任何宠物。
唐盈如愿带小家伙回了家，路上还不忘买了狗粮笼子和其他狗狗用品。
两人前思后想，给小家伙取了个名字——狗蛋。
主意出自姜可言，“取个贱名好养活”。
虽然平时都是唐盈照顾狗蛋，但狗蛋却总爱缠着姜可言玩，一见她就踢着小皮球过来示意让她抛给自己。
狗蛋身形还不及姜可言的小臂长，姜可言早上起床迷迷糊糊看不清路，经常踩到狗蛋尾巴，随即被一声悠长“呜呜”惨叫惊醒。
往后几天姜可言渐渐熟悉了奶茶店的工作，也还算是顺心如意，这几天也没再进过局子。
另一边，姜可言还继续向各大画面设计公司投简历，鲜少几个过了初试，到了面试还是惨遭淘汰。
这天周末，唐盈昨晚在工作室加班，没人照顾狗蛋，姜可言只得承担起遛狗的重任。
清晨朝阳东升，小区公园里坐落着一排梧桐树，现在正是梧桐最美的时季，秋风一舞，金灿的叶子随即飞的漫天，像幅明亮的画装点着平淡的生活。
唐盈买的牵引绳太松总是套不住狗蛋的身子，稍微一扭动就会挣脱开绳子。
姜可言无奈追着狗蛋跑，这家伙个头小精力却充沛的很，一会跳到花坛摆弄花花草草，一会又跑到喷泉池子里捞金鱼。
昨晚唐盈再三嘱咐姜可言带狗遛弯一定要带个垃圾袋，以免狗蛋随地大便。
唐盈特地从网上买来教程，有模有样训练了狗蛋几天，可小狗蛋还是不会自己上厕所，在家里总喜欢窝在一个墙角就翘起后腿撒尿，有次把姜可言的画架当做电线杆，在支架旁狠狠地撒了一泡尿，姜可言大发雷霆，狗蛋险些再度沦为流浪狗。
遛地差不多快到七点半，姜可言打算到附近小吃店简单将早饭凑合之后就去上班。谁知刚走到餐点铺，小狗蛋就尿意大发，小腿一蹬，瞄着人家的广告牌子就尿。
“这是谁家的狗！”老板见了怒嚷，这人眉毛本就比较粗壮，一瞪眼双眉压目，还留着点络腮胡，怪不得之前唐盈打趣说这老板像是画像上的钟馗。
“不好意思，我家的狗。”姜可言默默将绳子收起来，小狗蛋似乎像是认识到错误一样，轻垂着小脑袋呜咽一阵。
“看好了啊，栓个绳，别让他乱撒尿，你说我们这生意还做不做啊，沾了一身狗骚味。”
这时一个穿着校服的小妹妹提着袋子走进店，老板正跟后边排队的顾客念叨，“这年头，年轻人这素质真是一个比一个差！”
“老板，这是在你家店里买的包子，刚吃了一口就看见了个虫子，能不能给我换一个。”小妹妹扎着马尾辫，不过十五六岁的样子，看着十分文静。
“你瞎说什么！小姑娘不学好专门来我这找茬啊！”老板接着在砧板上擀着面，不经意地随意回道。
“喏。”女孩从袋子里拿出那咬了一口的鲜肉包，只见一只绿色毛虫的尸体赫然躺在肉馅里，这鲜肉包里放了不少包菜，很大可能就是洗菜不仔细。
老板瞥了眼，还真有只虫！今天怎么这么晦气！
但他不能承认，这不明摆着砸自己牌匾吗？
“去去去，小孩儿，别净学这阴招，以为放条虫子进去就说是我家包子里的？”老板一阵讪笑，脸上的皱纹四向舒展，油腻的面部显得整个人猥琐又阴森。
见那小妹妹依旧堵在门口不走，老板拿起擀面棍就要轰她，女孩依旧辩解着，说只要给她换个新鲜包子就行。
老板哪里让步，给了她包子岂不是就承认自己包子里吃出虫子了？那这以后生意还做不做了。
“钟馗”开始动起手来，推搡着女孩往店外赶。
正在邻桌坐着喝豆腐脑的姜可言早就将两人方才的对话听了个***不离十，将狗绳绑在桌子腿上，而后起身抓住老板的小臂，紧紧攥着用力朝后一拽，老板停下手，踉跄了几步。
“你干什么呢！欺负一个小姑娘不嫌丢人？”姜可言眼神阴戾，透着股令人生寒的杀气。
“不是，关你什么事啊，吃完赶紧走走人，狗的事还没找你算账呢！”
姜可言接过女孩手中的包子，定睛瞧了瞧，冷嗤一声“你说这是她自己放的，这虫子看着都给闷熟了，她难不成为了个包子还刻意将虫子煮熟了放馅里？”
见那老板神情难看，脸色铁青，半晌没话说，姜可言又讲道：“还有这种虫子就是菜虫，敢不敢让我到你后厨翻翻看那菜叶子上还能不能再找到一只？”这话咄咄逼人，有条有理，丝毫找不到半点能予以反驳的漏洞。
“你……你给我出去！”老板恼羞成怒又要赶人，虽说个子不大，但终究是有之前的底子在，姜可言力气一点不比那老板小，两人迅速扭打在一起。
作为当事人的小姑娘神色慌张，生怕这个帅气的大姐姐占了下风。
顾客和路过的行人也纷纷围过去，纷纷指责这老板店里食物不卫生，被人指出来还死不承认倒打一耙，场面一度混乱。
“都停手，干嘛呢！”正当如火如荼，人群外传来一阵勒令声，声音浑厚有气势，瞬间压下周旁的一片嘈杂。
众人看去，一个身材高挑身着警服的男人正走来，步子轻盈脚底却似乎十分有力度，仿佛踏地的声音都明然可闻。
男人走进人群中，看客们见警察来了自觉让出一条道。
只见人群中央，一个大伯正和一个年轻小姑娘来回拉扯着狗绳，狗蛋夹在中间被勒地直嗷嗷叫。
“住手，发生什么事了？”
姜可言感觉这声音十分熟悉，低沉有力量，会给人一种莫名想要依靠的安全感。
抬眼看去，那人正是林觉。
老板见动静太大都把警察引来了，自然态度也就软下来，放下绳子解释道：“这俩人说我卖的包子里面有虫子，你说膈应人不膈应人！”
林觉将眼神投向一旁的姜可言，恰好与她对上视线，那眼底盛满了愤怒和倔强。
“你包子不卫生被人当面拆穿了还不让人说啊！”姜可言霸气回怼。
“你胡说！”
“你就是心虚！”
……
“汪汪……汪汪汪……”
那小妹妹走到林觉跟前，细声解释道：“叔叔，是我买的包子里面吃出了虫子想跟老板换个新鲜的，老板不承认，然后这个姐姐才替我出头的。”
大概了解情况，林觉也瞥见那缺了一角的包子，暗绿的身子被包子馅压得十分紧实，这不明摆着那虫子在包子里被闷熟了的？
知道这种情况那老板如果不松口自然也是没什么结果的，与其这样僵持下去不如想法子逼这老板自己显出原形。
“小妹妹，如果食品出现卫生问题，你可以向当地食品药品监督管理局投诉，如果反映的人多且情况属实，可以交由其进行立案处理。”
听到要立案，老板立刻慌了神，瞳孔微震，态度瞬间软了下来“算了算了，毕竟也是小事，麻烦警察同志了，不就是个包子吗，来，给你那几个新鲜的，刚出笼！”
“谁他妈愿意吃你这包子，指不定又吃出什么来！”
“你……！”老板眼珠瞪地溜圆，气的说不出话。
姜可言掏出手机摆在女孩面前，冷冷地说：“打电话，举报。”
不出半小时，当地食品管理部门来了两名调查人员就店铺食品安全问题进行检查。
这下子老板无处遁形，后厨的环境脏乱差，一箱肉类随意放在垃圾桶旁，有的都已经有些腐臭，还有墙角堆放的一排白菜，菜叶坑坑洼洼尽是虫洞。
姜可言嘴角扯出得意的笑，嘱咐那小妹妹：“以后遇见这种人，就别给他好脸色，咱有理就得跟他干！”
小女孩心生崇拜，这姐姐帅呆了！
姜可言晲了眼桌上的包子，将其丢到垃圾桶，潇洒地牵着狗走出了店门。
林觉在后快步跟上姜可言。
“还饿吗？”男人递上去一杯粥，杯筒用袋子装着。“刚买的。”
“不用，一想起刚才的事就恶心，喝不下去了。”
姜可言疑惑，这人又要搞哪出？无事献殷勤。
“这些小纠纷平时我见得多了。”
姜可言冷哼一声，“哦”。
男人眸光一掠，眼底有些黯然，“不上班？”
“这就去。”
现在她是如此冷淡，那个明媚的笑容男人很多年没再见到了。
不知多少个时刻，他在想：如果能收回当年的话该多好，如果该坚定的相信她该多好。
湛蓝的天际突然涌出层厚实的乌云，遮掩了四下流淌的白光，逼迫着太阳缓缓退却。
一些往事，如流水般在两人脑海中一帧一帧浮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