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盏幽绿灯笼穿透雨幕,映出殡仪馆众人惨白的孝服。
姜晚晴的银铃在风中发出刺耳鸣响,她一把拽住杨子萧的胳膊,指尖几乎掐进他刺青浮动的皮肉:"乾坤倒转,万煞归宗!
"话音未落,悬停的雨滴突然倒卷上天。
杨子萧心口的玉佩残片骤然发烫,九头鸟刺青在湿透的衬衫下振翅欲飞。
他仿佛听见爷爷临终前沙哑的嗓音在耳边炸响:"鬼车睁眼时,用你的血喂它!
"七个孝服人同时掀开面皮,符咒包裹的头骨在雨中泛着青芒。
为首老者将唢呐抵在腐烂的唇边,吹出个尖锐的颤音。
杨子萧耳后符咒突然蠕动,黑气如蜈蚣般钻向太阳穴。
"闭眼!
"姜晚晴甩出三张黄符贴在他额前,符纸触到黑气瞬间燃起青焰。
她突然贴近他耳边,呼吸带着血腥气:"想想你奶奶缝被子时哼的调子!
"记忆如利刃劈开混沌——八岁那年的梅雨季,奶奶坐在藤椅上缝棉被,针脚细密如星斗。
潮湿的空气里飘着艾草香,老人沙哑的童谣混着檐角铜铃的清响:"月娘娘,挂红裳,照着娃娃入梦乡..."此刻这调子竟从杨子萧喉间溢出,化作金色音波撞向唢呐声。
七个无脸人动作一滞,孝服在音浪中炸成碎片,露出内里蛆虫蠕动的腐尸。
"跟着我念!
"姜晚晴拽着他撞向老槐树,桃木剑劈开树皮时迸出火星,"天地玄宗,万炁本根!
"树洞腥风扑面,杨子萧踉跄跌入暗道。
石壁上抓痕交错,像极了爷爷临终前在病床围栏刻下的符咒。
他突然瞥见角落的小木马,马头"子萧周岁礼"的刻痕刺得眼眶发酸——这是三岁生日时爷爷亲手雕的,后来被父亲扔进了灶膛。
"小心!
"姜晚晴的银锁突然缠住他脚踝。
一只生着人脸的黑蜘蛛擦着鼻尖掠过,毒牙在犀角灯下泛着蓝光。
后方传来骨骼错位的咔嗒声,七个腐尸正以诡异姿势爬来,脊椎反折成弓形。
九头鸟刺青骤然暴起,虚影掠过之处石壁崩裂。
杨子萧感觉右臂仿佛伸进滚油,爷爷的咆哮在颅腔内回荡:"鬼车食煞,吞了它们!
"腐尸胸腔炸开,尸蟞群尚未逃散就被鸟喙吞噬。
姜晚晴突然闷哼一声,月白旗袍裂开三道血痕。
她反手将染血的银锁残片按在杨子萧掌心:"用这个喂它!
"记忆碎片突然闪回——六岁生辰那夜,爷爷将银锁挂在他颈间,锁芯冰凉刺骨。
老人布满老茧的手按着他突突跳动的腕脉:"等锁芯发烫了,就把它吞进肚子里。
"此刻银锁残片在掌心融化,化作滚烫金液渗入刺青。
九头鸟仰颈长啸,虚影凝成实体,十八只眼睛同时睁开。
腐尸在金光中灰飞烟灭,暗道尽头传来摆渡人沙哑的吆喝:"黄泉渡——二十年前的旧客该上船喽!
"浊浪翻滚的河面上,纸船灯笼映出奶奶年轻时的面容。
杨子萧刚要迈步,姜晚晴突然扣住他命门:"看看船底!
"血红"祭"字在船底若隐若现,与祠堂棺材上的如出一辙。
摆渡人斗笠下露出溃烂的半张脸,掌心大明通宝闪着妖异的红光:"杨公子,令尊押在河底的魂可还等着替身呢。
""他爹的魂早被五通神嚼碎了。
"姜晚晴突然割下一缕青丝,发丝在空中化作金箔,"这是姜家赊刀人的买路钱,够不够买你闭嘴?
"纸船在漩涡中疾驰,杨子萧握紧半块玉佩。
冰凉的玉髓刺入掌心,恍惚间又见爷爷跪在五通神庙前,背后九头鸟虚影与神像厮杀的景象。
鲜血从老人七窍涌出,在地上汇成他生辰八字的纹路。
对岸乱葬岗磷火飘摇,姜晚晴的银锁突然发出蜂鸣。
她拽着杨子萧滚进挂着"阴市"幡旗的洞窟,迎面撞上个卖傩面的摊位。
桃木面具上的父亲面容栩栩如生,空洞的眼窝突然淌下血泪。
"客官这身皮肉..."摊主枯爪般的手抓向杨子萧衣襟,"够雕三百张人皮鼓了。
"姜晚晴的银锁残片贯穿对方咽喉,黑血溅在杨子萧心口,竟腐蚀出个婴孩哭脸。
九头鸟刺青突然暴起,将黑血蒸成青烟。
西周鬼影发出尖啸,数百双幽绿眼瞳在黑暗中睁开。
"乾坤借法!
"姜晚晴咬破舌尖在掌心画出血符,拍向杨子萧后背,"让你爷爷教的镇魂咒!
"记忆如潮水倒灌——爷爷握着他的手在祠堂青砖刻咒,刀刃划破祖孙俩的掌心。
鲜血交融时,老人背后九头鸟仰天长啸:"记住,咒在魂在,魂灭咒消!
"此刻这咒语从杨子萧喉间涌出,化作金色锁链缠住鬼影。
供桌突然炸裂,倒伏的城隍像睁开石雕的眼,惊堂木拍出震耳欲聋的轰鸣。
地砖裂开血池,浮沉的牌位中最新那块赫然刻着他生辰八字。
"甲申年七月十五..."城隍像口吐父亲的声音,"用亲儿换发妻,这买卖不亏..."九头鸟虚影突然发狂般撞向神像,杨子萧在纷飞的牌位碎片中看见母亲年轻时的照片——她抱着双胞胎站在五通神庙前,其中一个婴孩心口插着桃木钉。
"原来我本该是死胎..."杨子萧嘶吼着扯开衣襟,心口浮现与牌位相同的血色咒文。
姜晚晴突然将银锁残片刺入他伤口,剧痛中浮现爷爷临终场景:老人将半块玉佩塞进他襁褓,九头鸟精魄化作刺青没入婴儿心口。
晨光刺破阴霾时,界碑前的老头敲了敲烟杆。
姜晚晴瞳孔骤缩,银锁首指对方咽喉:"姜九!
你把我娘炼成尸傀的账该清了!
"老头掀开斗笠,露出与她一模一样的桃花眼:"丫头,当年你娘自愿吞下鬼车煞..."他突然咳嗽着摊开掌心,带血的青铜钥匙泛着幽光,"就像杨老头把半魂封进孙儿体内。
"山道传来铜铃清响,十八具僵尸额间黄符翻飞。
为首那具穿着爷爷下葬时的靛蓝寿衣,手中紧握的正是奶奶缝被子的顶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