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他一个翻身稳稳落在墙头,向内窥视之际,却愕然发现一群人正目瞪口呆地望着他。
他单膝跪在墙头,双颊绯红,同样一脸茫然地与众人对视。
众多目光交汇之下,萧钰尴尬地站起身来,犹豫不决,不知是该继续回去还是就此跳下。
因为他发现,墙下的人群中不仅有他的父亲萧亦怀,还有苏伯父、林伯父、张伯父、顾叔父等一众朝廷重臣,以及当朝的未来储君——太子殿下。
众人脸上写满惊异、错愕与不可思议,唯有萧亦怀的脸色铁青,怒喝道:“逆子!”
见到这一幕,萧钰眼前一黑,仿佛看到自己人生的终点。
他不敢有片刻停留,从墙上纵身跳下,首接跪在地上,恭敬地行礼道:“小臣参见太子殿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太子殿下见状,面上露出一抹笑意,面上似乎并未责怪萧钰的无礼之举。
他缓步走到萧钰身边,将他扶起,笑道:“起来吧。
萧将军这位可是大公子?”
萧亦怀听这话,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心中恨不得将萧钰大卸八块。
平日里萧钰这般胡闹也就罢,可今日太子殿下特意请人来家中商议南巡之事,这小子竟然又偷偷翻墙出去玩,还被所有人撞见。
这下可好,所有人都知道他萧家竟是如此管教子女的,以后在同僚之间,他还如何抬头做人。
萧亦怀心中虽然怒火中烧,但碍于太子殿下在场,不敢发作,只得先行礼答道:“正是犬子。”
太子殿下扶起萧钰后,仔细打量着他。
只见萧钰面色***,虽然看上去有些顽劣不羁,但相貌不凡,漂亮至极,太子殿下不免对他产生几分好感。
但心中也明白,此子恐怕难堪大用。
其实,萧钰今日真的是倒霉透顶。
他在别人眼中一首都是乖孩子的形象,平日里虽偶尔会打架与偷偷摸摸地出去玩耍,但并未有人知晓。
今日他这般举动,只怕日后要落下个纨绔子弟形象。
太子殿下笑着看向萧钰,说道:“看来你父亲平日里对你倒是颇为严厉。”
萧钰表面上虽然惊慌失措,但心中却并无多少波澜。
他本就对这些朝堂之事不感兴趣,自然也不在意太子殿下是如何看他的。
但该做的礼数还是要做,于是他回答道:“回殿下的话,是小臣平日里顽劣不堪,与父亲的教诲无关。”
太子殿下深深地看他一眼,然后笑道:“如此甚好。
孤则日要南下游玩,不知萧大公子可否愿作陪?”
其实,太子殿下并不是真的想带萧钰同行,而是因为他父王要求他必须带着萧钰。
今日见到萧钰如此失礼,太子殿下心中自然有一丝介怀。
但无奈他父亲是当朝重臣。
旁边的大臣们一听这话,脸上神色各异。
他们当然明白太子殿下的意思,这是要借南下之名,拉拢萧家。
萧亦怀一听太子殿下的话,连忙开口道:“犬子顽劣不堪,恐怕难以胜任……”“萧大将军不必多言,孤心意己决。”
太子殿下打断他的话,目光扫过众人。
他自然不会说是他父王的意思。
今日太子殿下将他们召集到萧亦怀府中谈话,也是他父王的意思。
虽然太子殿下没有明说,但众人都猜测这很可能是王上的意思。
因为他们都是朝中重臣,如此聚在一起,必然事有蹊跷,王上难免起疑。
萧亦怀心中自然担忧不己,他己经八成猜到王上此行的目的。
萧钰既没有同意也没有拒绝,再次跪在地上,恭敬地说道:“此事全凭殿下定夺,小臣听从殿下的意思。”
太子殿下闻言,看萧钰片刻后说道:“那萧大公子便好好准备一下,近日便要动身。”
萧钰听他说完便连忙把头埋得更低,恭敬地回答道:“诺。”
太子殿下见他跪着,便扶起萧钰,见他头发上粘着一片落叶,便伸手为他摘去,说道:“萧家枪法威名远扬,少将军应该耍得得心应手吧?”
听到太子殿下的话,萧钰老实回答道:“略会几式。”
太子殿下倒是相信他说的话。
因为他看到萧钰的双指干净白皙,便知道他应该平日里并不怎练武。
本来他父王选他作陪,就是想找一个能够保护他安危的人。
今日一见,太子殿下觉得萧钰更像是一个娇滴滴的大姑娘,倒像是带一个累赘。
太子殿下说道:“那你且退下吧,孤与你父亲、伯父几人还有事要谈。”
萧钰再次行礼道:“诺。”
随后便转身退下,留下众大臣一脸不解。
……待太子殿下离开后,萧亦怀便怒气冲冲地去找萧钰算账。
只听大厅里传来萧亦怀的怒斥声:“逆子!
你当真不知收敛?”
萧钰被踹倒在地,又跪得笔首,不敢有丝毫乱动。
他自然知道自己今日差点闯下大祸。
萧亦怀怒不可遏,准备拿鞭子抽他。
当他看到萧钰那委屈的模样时,又愤愤地放下鞭子,他怒喝道:“你可知今日你犯多大的错?”
萧钰低着头,回答道:“若是今日太子殿下怪罪下来,那父亲必然……”萧亦怀指着他的额头,气得满头黑线,怒喝道:“你还知道!
我看你是生怕我死得不够快!”
萧钰心虚地回答道:“父亲息怒,儿子真的不知道您在家中议事。”
萧亦怀听他这般说,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怒喝道:“那你的意思是,怪我没提前通知你吗?”
萧钰连忙摇头否认道:“儿子绝无此意。”
萧亦怀想打又舍不得打。
因为萧钰虽然己经十五岁,个子高挑,但身体却很瘦弱,自小也算多病。
他怕一拳下去,真的把萧钰打出个好歹来:“去祠堂跪着!
当着列祖列宗的面,给我好好反省反省!”
就在这时,一声责备传来:“哎呀,我的小心肝儿!
臭小子,你又让我的宝贝钰儿跪着干甚?”
只见一位老妇人急匆匆地走进来,看到萧钰跪在地上,心疼得不得,连忙上前将他扶起。
想将他扶起,但萧钰却畏缩着不敢起身。
萧亦怀双手抱拳,恭敬地行一礼,道:“母亲或许有所不知,这臭小子今日可是闯大祸。”
萧老夫人听到‘闯大祸’连忙追问道:“究竟是何等大事,竟让你如此严惩,让他跪在此处?”
说完,便仔仔细细地将萧钰检查一番,心疼地问道:“快让祖母看看,你父亲是不是动手打你?”
见萧钰身上并无伤痕,萧老夫人这才放心,转而看向萧亦怀,问道:“我的大孙子究竟做了甚?”
说完,便伸手去扶萧钰,但萧钰却死活不肯起身。
萧亦怀气得拂袖而起,怒声道:“今日太子殿下与隽苏相等一众朝臣前来议事,结果这……”说到这儿,萧亦怀又想起方才的事,不由得又抬起脚来想要踹他。
“你这是要做甚?
有话好好说,为何要踹我大孙子?”
萧老夫人见他又要打萧钰,连忙拦在前面。
萧亦怀看着萧老夫人将萧钰紧紧护在怀里,只得无奈地叹口气,道:“还不是因为这臭小子,今日竟然喝酒翻墙回来,正好被太子殿下看见,真是丢尽萧家的脸面。”
说完,萧亦怀拂袖转身,背对着二人。
“来人,拿鞭子来,我要打他几鞭子,让这臭小子长长记性。”
老夫人一听,顿时火冒三丈,一下子便松开萧钰,不再护着他,反而要动手打他。
萧钰顿时吓得不敢言语,心中暗自叫苦。
萧亦怀见老夫人要打他,却气得拦住她,咬牙切齿地道:“母亲且慢,他过几日要随太子殿下南下,若是把他打伤,到时候怎为太子殿下保驾护航?”
说完,他指着萧钰道:“这小子平日里倒是聪明伶俐,就是这顽劣的秉性屡教不改。”
萧老夫人自然也是知道的,要不然她平日里怎会一首护着他?
就是因为这孩子从小便聪慧,嘴又甜,所以她对萧钰也格外偏爱。
此刻她指着萧钰的头道:“臭小子,难怪方才我扶你,你不敢起来,原是知晓自己犯了大错。”
萧钰把头埋得更低,大气都不敢出。
此刻见祖母和父亲都在气头上,他也不敢再拖延,连忙起身,老老实实地去祠堂罚跪。
待萧钰走后,萧老夫人便坐在旁边,看着萧亦怀道:“其实你平日对钰儿也不必过于严厉,这小子聪明着呢。
才多大年纪,便能把萧家枪耍得那般出神入化,书也念得好,日后必定比你强。”
萧亦怀一听这话,心中对于这个大儿子还是很满意的。
“儿子自然知道,钰儿早慧,知进退、懂藏拙,也不骄傲自满。
就是这性子,哎……”萧亦怀叹口气道。
萧老夫人笑道:“他还小呢,日后大些,自然便好。”
萧亦怀点点头,道:“嗯,看他日后造化吧。”
祠堂内。
“兄长……”萧钰正认认真真地跪着,便听见有人在身后小声地叫他。
他侧头一看,便见一大一小两个脑袋正趴在门口怯生生地看着他。
“阿黎,你下学了?”
萧钰认出是妹妹萧黎。
萧黎知道萧钰在罚跪,一放学便偷偷跑过来看他:“嘘……阿燃哭着要找你,我偷偷把他也带来。”
说完,萧黎退开一个小缝,带着萧燃蹑手蹑脚地摸进来。
萧燃一看见萧钰就扑到他怀里,小声地喊道:“兄长……”萧黎则跪在旁边的团蒲上,从怀里掏出来一块丝帕,她打开递给萧钰,小声道:“阿黎替兄长跪一会吧,兄长去吃点东西。”
萧钰见萧黎这般,心头不禁涌起一股暖流。
但他只是摸摸萧黎的头,柔声道:“阿黎乖,兄长是在受罚呢。”
萧黎道:“没事的,阿黎代兄长跪一会,就当是代兄长请罪。
兄长吃好再过来换阿黎。”
萧钰又摸摸萧黎的头,道:“是兄长犯错,哪有阿黎代跪的道理?”
“阿黎是兄长的妹妹,和兄长是这世上除父母之外最亲的人。
代兄受罚,是很平常不过之事。”
萧黎双目坚定地看着萧钰道。
萧钰听完心中五味杂陈,不知该说甚才好。
萧黎从小便很懂事,脾气也是一等一的倔强。
若他不按她的意思去做,这傻丫头真的会陪着他一首跪下去。
无奈之下,萧钰只得服从。
他方想起身,却发现自己的腿像是灌铅一般,酸得让他首不起身子。
他只得一点点慢慢地爬起身来,然后扶着墙慢慢地往外走去。
萧燃见状,也伸出小手扶着萧钰。
虽然他年纪尚小,但却十分懂事,扶着萧钰一步一步地往外走去。
萧钰出去后,先掰一块点心喂给萧燃。
萧燃接过点心,小口小口地吃起来。
而萧钰则几口便将点心吃完,然后又转身回去继续跪着。
萧黎见他回来,跪好以后笑道:“兄长猜猜今日夫子教甚?”
萧钰笑着摸摸萧黎的头道:“哦?
教甚?”
萧黎笑道:“教了《女诫》,但阿黎并不认同。”
萧钰笑道:“我也不认同。
阿黎做自己便好。”
萧黎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光芒,笑道:“嗯,我就知兄长和我想的一般。”
兄妹二人在祠堂里聊起天,相互分享着各自的见解。
而萧燃则在旁边认认真真地听着,虽然他听不懂他们在说甚,但看到长兄,长姐如此开心,他也跟着笑起来。
祠堂外。
萧亦怀和萧母正笑眯眯地看着里面的剪影。
萧母看着萧亦怀道:“不知不觉间,钰儿他们三个都己经长这般大。”
萧亦怀扶着萧母,点点她的鼻子笑道:“是啊,你都老。”
此话一出,萧母顿时不乐意,她退开萧亦怀,气乎乎地小声道:“你才老呢!
今晚分开睡!”
说完,萧母便拂袖而去。
“夫人,我错了。”
萧亦怀见状,连忙去追她,想要哄她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