鎏金匕首插在客栈梁柱上嗡嗡震颤,柄端鸽血石裂开的纹路正渗出暗红液体,沿着"楚"字家徽的沟槽汇成小蛇般的细流。
沈清欢素白的手掌按在他心口,指尖沾着的尸毒在锦衣上晕开墨梅似的痕迹。
"苏公子此刻分神,是想给这些活死人加道点心?
"她腕间银镯撞碎扑来的腐尸天灵盖,飞溅的脑浆里裹着蠕动的红线虫。
青竹伞骨中弹出的银丝绞住第三具行尸的脖颈,尸身轰然倒地时,露出后颈烙着的楚字火印——与老周胸前一模一样的朱砂色。
苏枕月玄铁折扇劈开窗棂,月光漏进来照见匾额上斑驳的"幽冥客栈"西字。
蛛网密布的大堂里,七张柏木桌按北斗七星排列,每张桌角都钉着半截白骨。
他的锦靴踩过地板裂缝时,底下传来空洞的回响,像是踏在了某具棺材板上。
"沈姑娘对楚家印记倒是熟稔。
"他故意用扇尖挑起她垂落的一缕鬓发,发丝间缠着根极细的金线,与三日前她在凌雪阁昏迷时袖中藏着的天蚕丝别无二致,"不如说说这匕首上的血,为何与家母留下的残玉同源?
"沈清欢忽然抓住他手腕按向墙面。
青砖缝隙里渗出的黑血遇热沸腾,显出一副以人血绘制的河图洛书。
她染着丹蔻的指甲划过"坎"位凹陷:"少阁主不妨猜猜,令堂用二十年阳寿换的《天工录》残篇,为何偏偏刻在凌雪阁禁地的冰棺内侧?
"梁上突然坠下个驼背老妪,手中铜盆接住滴落的尸毒。
她浑浊的眼球转向沈清欢,露出满口黑牙:"三更梆子响过,活人莫问死人债。
"盆中液体映出扭曲的倒影——苏枕月锦袍上的霜花纹正缓缓渗出冰蓝荧光,与残玉裂痕里的血丝纠缠成诡异的图腾。
"劳烦鬼医婆婆温两碗断肠酒。
"沈清欢弹出枚金叶子,在空中划出弧光落进铜盆。
老妪枯手翻腕接住的刹那,袖口露出半截紫黑尸斑,腕骨上拴着的铜铃刻着漕帮暗码。
"热酒伤喉,冷酒烧心。
"她佝偻着背往后厨挪步,木屐在积灰的地板上拖出血爪似的痕。
苏枕月忽然按住突突跳动的太阳穴。
腐尸身上散发的沼气味与记忆深处的某种腥甜重叠——那是七岁生辰夜,父亲白鹤年剑锋挑开祠堂供桌时,藏在暗格里的青铜匣渗出的气息。
母亲尖叫着捂住他眼睛的瞬间,他透过指缝看见匣面浮雕的河图洛书,与此刻墙上的血图严丝合缝。
"喀嗒"。
沈清欢撬开地砖的动作顿住。
她袖中滑出的银针试过砖下暗格,针尖瞬间蒙上孔雀蓝的霜。
"令尊当真舍得。
"她挑起块残缺的羊皮卷,火光映出其上用处女血绘制的熔炉图,"用亲生骨肉的心头血养了二十年血玲珑,竟是为他人作嫁衣裳。
"苏枕月夺过残卷的指尖发颤。
卷轴末端赫然盖着凌雪阁主的私印,印泥混着冰晶的质感与他每月呈给义父的密报朱砂如出一辙。
窗外忽传来打更声,梆子敲到第三下时,所有腐尸齐刷刷望向天枢位的柏木桌,桌底缓缓升起尊青铜鼎,鼎身饕餮纹的瞳孔里嵌着两枚残玉。
"看来苏断水没告诉你,"沈清欢突然贴近他耳畔,吐息带着曼陀罗的甜腥,"每月十五子时,你饮的安神汤里添的是锁魂草。
"她染着尸毒的指尖划过他颈侧血管,"否则你以为,为何见到楚字印记就会头痛欲裂?
"铜鼎发出轰鸣时,苏枕月腕间的血管突然凸起冰蓝纹路。
玄铁折扇脱手插入地面,扇骨机关弹开的瞬间,《璇玑谱》残页上的招式竟与鼎身浮现的经络图重合。
他看见鼎中升起的虚影——二十岁的白鹤年将婴孩放入冰棺,棺内铺满浸过毒血的《天工录》残页,而苏断水的剑正抵在哭喊的白夫人喉间。
"别看!
"沈清欢的银丝缠住他双眼,却在触及皮肤的刹那燃起青火。
她吃痛松手时,苏枕月己徒手抓住鼎耳。
掌心皮肉被饕餮纹咬破的瞬间,血滴在残玉上发出嗤响,玉佩裂缝中渗出缕缕金线,在空中交织成半幅皇陵舆图。
鬼医端着酒壶从梁上翻下,铜铃撞在鼎身发出摄魂之音。
"时辰到了。
"她紫黑的嘴唇咧到耳根,盆中尸毒突然化作火蛇扑向河图洛书的"离"位。
地板轰然塌陷,露出底下沸腾的血池,池中浮沉着数十具胸口烙楚字的尸首,最中央那具穿着的,正是白夫人失踪二十年的染血嫁衣。
沈清欢突然将匕首刺入自己左肩。
鸽血石迸裂时涌出的金红液体浇在苏枕月腕间,冰蓝纹路如遇天敌般急速消退。
"走!
"她拽着他跌向血池旁的暗道,身后鬼医的狂笑与腐尸的哀嚎混作一团。
暗道石门闭合的刹那,苏枕月看见鼎中升起个与自己容貌九分相似的少年虚影,唇间吐出的话语正是母亲临终的唇语:"楚字下面是玉玺缺角......"黑暗中有冰凉的手指点在他眉心。
沈清欢的气息近在咫尺,却带着死人才有的腐味:"现在信了?
你敬了二十年的义父,才是白家灭门的真凶。
"她引燃的火折子照亮石壁刻痕,那些凌乱剑痕组成的,赫然是凌雪阁独门剑法的破解之道。
苏枕月抚过刻痕边缘的冰晶碎屑。
这与三日前他在禁地冰棺旁拾到的碎玉同源,而当时沈清欢正昏倒在棺前,手中攥着的除残玉外,还有半块刻着"楚元璟"的皇子腰牌。
石道深处忽然传来锁链曳地声,伴着个沙哑的嗓音哼唱江南小调——正是他记忆中母亲哄睡时的《采莲谣》。
沈清欢突然掐灭火折子。
黑暗中有莹蓝微光自她怀中溢出,照见前方铁牢里蜷缩的人影。
那人抬起头时,苏枕月手中的残玉突然烫如烙铁——遍布伤痕的脸,正是他记忆里被九环金刀贯穿心脏的父亲白鹤年。
而老人脚镣上磨损的痕迹,拼出的正是血玲珑熔炉的机关图。